。” 听到他所言,玄直眉头忽而轻轻皱了一皱,他心中似乎有什么预感,怔愣片刻,下意识说道:“你——” 还未说完,便见长齐于原地双手隔空合十,拂尘先于掌间飞速旋转,而后在他掌心向下一击之际,拂尘猛然插入地中,四周顿时轰然一片,震起满地光波,与此同时,无数符箓在长齐周身开始漫天飞速旋转。 “三清天尊,请神缚身——” 他唇上轻轻一动,低沉出声,那些符箓便于刹那间泛出黑光。 卫祁在第一次见观中符咒发出黑色光泽,俨然愣在原地,他从未听过这一句阵咒,也从未见过师傅立过此阵,只喃喃道:“这是……” 玄直面色却稍有涨红,直起身子:“你疯了?!” 另边厢,李秀色与小厮看得呆了,一旁的广陵王世子抹了把唇边的血,远远望着,似也稍稍一怔,半晌,他眼睛微微眯起,轻声说道:“他当真是疯了。” “雷霆驱策,天地同生。降临真气,杀之破局——” 符箓转动得愈发快速,卫祁在冲上前去,却被那阵圈生生震开。 长齐咒声也愈发得快,念至此处,他那白色拂尘腾空而起,重回手中,拂尘银蛇一般缠绕住自己,忽又延伸飞去,竟将度衣也缠绕上去。 阵圈越发扩大,阵流涌动,将二人紧紧包裹。 唯有口中咒语丝毫未曾停歇:“舍身相连,唯留道心——” 黑气弥漫于阵中,再分不出谁是谁。 银丝狠狠震动,骤然一破。 “以长制长,以道还道,以凶绝凶,以命驱命——”他抬起头,久久注视着因银丝紧裹无法挣扎的师傅,最终闭了闭眼:“——设!” * 卫祁在一句话也再说不出,再次被阵圈弹开,仓皇跌在地面,他只听到“砰”然一声,天地都有灼烧之感。 随后那阵圈黑光渐渐消弱,阵中银丝也消失不见。 度衣的白发根根断裂,眉心红砂一瞬变黑,那黑点迅速扩大,席卷全面,眨眼间那原本苍老的整张脸便成了干皮,纯正的僵尸模样,漆黑的瞳孔也变成空洞,黑气蔓延全身,如同枯萎的树枝迅速缩干。 他的肢体仿佛瓦解,轰然倒塌,顷刻之间,化为一地碎屑。 白柄拂尘落在地上,长齐久久不动,望着碎屑,一言不发。 而后,他忽然像是有些有些站不稳,眼看便要向下跌去,卫祁在迅速上前,一把搀住了他:“——师傅!” 另一边,在几位长老相助之下,奇星八卦阵早已将其余凶僵收服。长奘望着长齐方向,以手立掌,微微垂首。 顾隽呆怔在原地,似乎还有些分不清状况,他喃喃道:“掌门这是……” “我们原先有劝过他。”长奘低声道:“但师弟性格固执,自那日决定后,便再未更改。” “先掌门所化之僵,哪怕是加上我们所有人,也无法完全压制,先掌门所留阵咒,似乎为的便是这一日。师弟心意决绝,也唯有他的道法,能驱动此黑咒,他说若是先掌门在世,也会支持他这么做的,若留他在世间,这胤都便绝无安宁之日。师弟说……他又如何忍心,要师傅做一只僵呢?” 顾隽愣住,一旁的乔吟闻言,更是眼眶微微发红。 玄直似乎也无法置信眼前这一幕,他试图起身,扶着身后的石头,却又像是才发现自己一双腿早已废了一般,颓然摔在地上,而后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眼泪横流:“以命换命,长齐,我当真是小瞧了你!” 长齐此刻倒在卫祁在怀中,吐出血来,他缓了半晌,深深呼吸一口,才望着自己那个师弟,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这一命,不是为了师傅……是为了你。” 玄直闻声一怔。 “师弟天资,虽有满身邪气,偏偏又有极强道骨,这是我最羡慕不来的。师傅总说你难以教化,若难教化,早该放任你去才是,可他偏偏对你格外严格,你因此不满……可你或许不知,那是因为,他早就想过,让你先去闯二十八道玄牝阵……” 听到“二十八道玄牝阵”,不远处的李秀色眉头微微一跳:“那不是卫道长尚未闯完的,说是破了全二十八道,便要当掌门的阵吗?” 玄直目光也稍稍滞住,看着他神情,长齐猛咳两声,又惨然笑道:“你自然从未得知此事,很是惊讶。但我……早就知道了。我知道了,却并未告诉你,因为我……嫉妒。” “我从未承认过,我嫉妒你,嫉妒最信赖自己的小师弟,这该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可我就是嫉妒你,我嫉妒你如此邪气,却有如此根顾,嫉妒自己清楚的知道,若你闯阵,绝对能过,并且绝对是第一个过,嫉妒我的资质仅仅只差你那么一点,只稍稍比你迟钝了一点点,师傅……便将全部的身心放在了你的身上。” “得知你彻底入邪的时候,师傅叹息再也管不了你之时,我甚至庆幸……你再也没有机会当掌门了。天资又如何?不去珍惜,走错了路,便如同废土。你根本无法做掌门,你过于邪、过于冥顽不灵,如同一个不确定何时会爆炸的种子,有你在,整个阴山观没有一刻能得到绝对的安宁。” “我得知你被打断双腿,成了废人,没了性命,也曾落泪,因为我嫉妒你,却不恨你。师弟,我当真是把你当成了师弟,只是……我此生便是固执的、虚伪的,我任凭嫉妒疯长,任凭自己借‘守护阴山观’为由,去接受你的死亡,甚至庆幸你的死亡。” “你方才说得没错,只是我从未承认过……也从不敢承认,我究竟是为了阴山观,还是为了一己私心?” 玄直眼眶发红,他低下头去:“你别说了!” 长齐却笑了笑:“其实你并非毫无察觉,不是吗?你绝非毫无城府之人,一切只是因为当初在观中,我对你太好,是你唯一信任的人罢了。” 玄直似乎有些哽咽,只冷笑道:“你那时对我……有几分真心?” 长齐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说道:“后来我当上掌门,常去那条你被打断腿的河里找你,可我从未找到你的尸体。我一遍遍去,一遍遍映证那里没有你的尸体,也是为了确认,我虽希望你死,却也庆幸你能‘活’。” “玄直,”长齐轻声叹息:“我对不起你,掌门之位,我从来问心有愧。” 他面色愈发苍白,语气也愈发虚弱:“只是师弟,师傅从未对不起你。你练邪术,当时也已有过害人行为,他本当就该按阴山观戒律去要你的命。可他只废你双腿,分明是为留你一命!他只是想让你不要再一错再错罢了……师弟,我知你炼化师傅,是因为你恨,可你本就不该恨他。今日,便让一切结束,我来替师傅偿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