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来的时候,你记得让他帮忙给咱们找一下长点的竹竿,要不这上面的都够不到可惜了。这些香椿腌了够我们吃一阵子了,好歹能多两口菜。” 另一头正忙活的老方跟着附和:“对、对,这没个长竿子真的不行,好多都可惜了。” 这些老人大部分本就是穷苦出身,骨子里的勤俭节约根深蒂固,珍惜粮食更是他们的本能。 他们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愈要比之前珍惜粮食。 因为是被下放过来的,严格意义来说他们并不算姜柳大队的人,跟那些知青插队不一样。 他们没有自留地,山上的这些野菜是他们唯一能免费吃到的蔬菜。 他们几个老家伙为此把山上这些野菜的种类和生长时间记得清清楚楚。 说不得有些村里人都没他们了解。 老方苦中作乐地想。 原来是这事儿。 提到自家外孙,老陶笑了起来:“行,让小晏给咱们找,咱们几个老伙计争取把这一片儿的香椿都钩完,吃到明年!一年都不愁没菜下饭。” “哈哈哈好!” 虽然知道是开玩笑,但老陶的雄心壮志还是让其他人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这才是生活啊,而不只是活着。 当初下放到姜柳大队的时候,下放来这里不仅什么都不让带,全身的衣物也被换了一遍。 原本体面的衣服都变成了不知道属于谁的、从哪里翻出来的打了无数层补丁,旧的不能再旧甚至被洗的发白的衣服。 他们这些人刚下乡的形象真是不堪回首。 胡子拉碴,衣物脏乱,整个人全然没了精气神。 好在姜柳大队的领导班子人品不差,他们几个老家伙也有几分关系,手中得以捏了些钱。 又有老蒋这个老中医在,这才将那个对他们来说很可能成为埋骨之日的冬天扛了过来。 走过了人生的黑暗时刻,他们的心态早已被锻炼得平和起来,偶尔还能给自己找点乐子开心开心。 姜柳大队的队员并不像他们听到的别的下放大队对他们这些人那么排斥,大家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这让他们轻松不少。 他们本就是知识分子,到了这把年纪阅历也够。 一个人可能会想不开走进死胡同,一群人互相调侃开解,倒是让自己一扫先*前那股对生活对未来丧失信心的颓劲儿。 久而久之,他们便觉得晚年能生活在姜柳大队也不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安享晚年了。 到了今年,老陶的外孙找了关系下乡来了姜柳大队,更是让他们的生活好过了许多。 以前虽然有家中小辈,但是孩子们不敢明目张胆与他们接触,他们自己也害怕带累儿孙,基本都是孩子们托人给他们送点钱,再多是不行了。 他们本身就是下放来的,平时不能离开姜柳大队,需要什么也不能总麻烦人家大队长,只能自己想办法。 现在好了,有了小晏,他们生活里缺些什么可以直接拿钱给对方让对方帮忙买,省事了不说,还能时不时吃上对方带来的肉罐头或者国营饭店的肉菜改善改善生活,日子不知道比从前滋润了多少。 只是想到对方会来下乡的原因,老蒋叹了口气:“就是辛苦小晏了,本来能待在城里,现在却……” 这未尽之语让另外俩人的心情也低落了一瞬。 他们大概能猜到对方此时下乡的原因,曾经心中仍存有的希望火苗,隐约有些明明灭灭。 ? 如?您?访?问?的?网?址?f?a?B?u?页?不?是??????ù???ě?n?Ⅱ?????????????ō???则?为????寨?站?点 气氛低沉,不复先前的欢快,弥漫在空气中的低气压萦绕在三人周围,换来了永久的沉默。 老陶知道的消息更多一点,最先调整好自己,作为谈话当事人的外公拍拍另外两人的肩膀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宋未晏跟他解释了自己下乡的原因。 因为不愿意断绝和他的关系,即使有亲家保着,闺女女婿一家在城里也是无比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抓住了小辫子。 祸及自身不说,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亲家。 一家人就这么提心吊胆地过了相对平安无事的两年,隐隐有些松口气的意思。 可谁知今年除夕刚过,京市的风向就有些不对,发展到后面几乎可以窥得对他们极为不利。 亲家跟女婿商量过后,将女婿平调到了西北边区,外孙这个女儿女婿唯一的孩子则是被安排下乡,避一避即将到来的风雨,等这段时间过去再议。 下乡是最好的结果,是必然不可选的一条路,但下乡的地方是可以操作的。 在询问过小晏的意见后,也是时间凑巧,亲家将外孙塞进了下乡到姜柳大队的这一批知青中,在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坐上了离开京市的火车。 小晏这个亲家唯一的孙子都被迫下了乡,明面上看着像是不好,可就像对方和女婿分析的那样:这是黎明前的黑夜。 “你说得对。” 蒋春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灰心丧气:“是我想岔了。” 就像老陶说的那样,未来谁知道呢? 再者老陶的消息比他们灵通不少,能这么说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们矫情。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几个人很快又投入到了劳动中,为了往后的日子能吃上口菜继续努力。 只是刚刚那番话终究是在几人心中留下了痕迹。 几人再没有刚来那阵儿的欢快,不再交谈,耳边只余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香椿被钩下砸在地上的声音。 沉默的环境下会放大人的一切感官,包括老蒋好似隐约听到的脚步声。 因为距离较远,老蒋有些不确定,低声问另外两人:“老陶?老方?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是不是有人来了?小晏吗?” 陶择空率先否定了这个答案:“小晏说了他下午会晚点过来。” 早上外孙帮他们一起弄了香椿,但是对方说下午有些事,会晚点过来,所以此时能听到的脚步声主人大概率不是他。 “那应该是早回来的村里人。”方达生没有一丝犹豫,“收拾东西,我们走。” 陶择空与方达生其实什么都没有听到,但不妨碍他们相信蒋春生的判断。 人老了,耳背这些毛病慢慢就出来了,这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他们也逃不过。 可蒋春生是一位中医,给人看病需要望闻问切这些,总归是比他们两人更灵敏的。 陶择空和方达生并没有说什么万一不是有人来这种话,也没有因为舍不得这些香椿而有再留一会的想法。 不吃菜又饿不死,要是被别人逮住了可不一定。 他们实在是赌不起。 即使姜柳大队和他们之间井水不犯河水,但谁家大队没两个耗子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