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衣袖仔细地整理整齐,歪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韩卢在心里低低地叹了一声,没把手伸向腰上的刀。 外面还在下雨,他想,现在动手也走不了,左不过再等一刻。 “韩卿,”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只乳猫蹭人的衣袖,把他的思绪叼回来,“你来。”韩卢迟疑一下,慢慢地走过去单膝跪下。压低身子方便封赤练看到自己的脸。她双手贴上他颊侧,指腹轻柔地捻过他眼下的肌肤,韩卢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刺痛。 那里落下了一道小伤口,或许是在山崩时被碎石划的,她小心地擦去干结的血块,像抚平金箔上的一道裂口。“痛吗?”他听到她问,“你流血了。” 韩卢的呼吸一滞,垂下眼去:“不算什么伤,不要污了殿下的手。” “是你保护我的时候伤到的,”封赤练把发丝拨开,归拢,才收回手去,“怎么能不算伤呢。你的领子都沾上血迹了。” 【要是没有韩卿的话,我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那心音从她背后漫出来,也像是少女的嗓音一样轻柔。 【我一直待在庙里,从来没有人这么照抚过我,那些人说家中有阿姊阿兄的就会这样照拂年纪小的,韩卿这样待我,就像是……】 【……我的阿兄一样。】 他猛然睁大了眼睛,起身倒退一步,封赤练好像被吓到了,茫然地举着手看他。眼前的青年无所适从地撇过头去。“殿下仁慈,”他仓促开口,“臣确实血污了领口,请殿下容臣稍事整理。” 他匆匆背过身去,起身转到帘幕后,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敢回头看那位殿下。 封赤练傻傻地对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阵,抱膝蜷起身,好像是累了困了。从他这个角度看她就是小小的一团,像只受了冻的兔子似的。 十年前那个大雪天,他拖着一身伤爬回院子里时,堂屋里的那些孩子们,也是这么蜷缩着等他。 他们也一见他就叫起来哭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伸手擦他身上的伤,哭着叫他阿兄。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小声地在心里叫他阿兄时,那张稍微有些瘦,有些苍白的脸与他记忆中的面孔重叠到一起。 屋子那边的封赤练已经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手臂里,经过山崩这么一通吓唬,再加上山路奔波,她是该累了。韩卢站在神像帘幕后一刻才慢慢走过去,俯身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她不应,果然已经睡着。 山里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外面的雨一霎功夫就变小,只是天还阴着。韩卢往外看一眼,估摸着等雨完全停,山上那群迎接皇女的人就该寻猎犬来找她了。 封赤练把额头靠在手腕上,露出黑发下半边不设防的脖颈,他慢慢地把腰上刀推出鲤口,心里暗说了一句抱歉。 你尚且年幼没错,但我的处境容不下我可怜你。你叫我一声阿兄,我就在梦里给你个痛快也好。 刀刃抵向她脖子,韩卢没来得及用力,就感到一阵冷风骤然扑向脊骨。他急回身一刀划开阴风,刀尖嗤地刺进不知道什么东西里,带起阵阵腥气。 那被砍翻的东西掉在地上,嘶叫着又昂起头来。这是条腕口粗的蛇,凝血样的灰红色,身上生着一个个金圈。 它落地敏捷地一翻,奔着韩卢的腰侧又扑上来。他闪身避开,刀绕手一转换作正手握,劈肘扎进蛇的七寸。它被这一刀钉在地上,扭动着逐渐不动了。 韩卢吐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就突然觉得头皮一扎。 四面八方的黑暗之中骤然响起无数嘶嘶,仿佛有一阵无形的风吹动四周。 屋内的气味有些变化,原本沉钝不明的古怪气味变成了淡淡的腥气,像是血,像是水泽,像是某种在地上爬的东西。 神像隐藏在黑暗中,形体不明,面容模糊,但腥气和簌簌爬行的声音都是从那边来的——而且越来越近。 韩卢看清楚了,那是无数条花花绿绿的蛇,从房梁廊柱上蜿蜒下来,只是几息之间就把他逼迫向墙角。 “滚!”一条蛇从堆叠的杂物上跃起,缠上他右边手臂,韩卢低喝一声甩开蛇身,凌空劈下它的头颅。可就在注意力移向右侧的瞬间,又几条蛇跃上他左肩,他没来得及伸手去挡,肩上就传来被刺穿的痛感。 韩卢拽住蛇尾把它抡在地上,隐约觉得左半侧手臂有些发麻。接连死了几条同类挡不住愈发汹涌的蛇潮,手握短刀的刺客急促地呼吸着,渐渐有些左支右绌。 不知道是哪一次挥刀慢了半分,抑或者是想要抽那把更长的直刀时露了空门,一条冰冷的蛇躯骤然勒住他咽喉。 ※ 如?您?访?问?的?w?a?n?g?阯?f?a?B?u?y?e?不?是????????w?ē?n?????????????????????则?为????寨?佔?点 蛇的动作极快,几乎瞬间就收紧这绞环。他顾不上是否会自伤,反手捅向那条扼喉的蛇,手却在抬起前就失了力气。 当啷。这是短刀坠地的声音。青年的身形摇晃几下,最终还是无力地跪了下去。 韩卢用力吸了一口气,感觉它像几滴凉水落进燃烧的肺里。 绕在颈上的蛇缓慢地收紧,窒息感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意识,但足够他放弃挣扎。原本紧抓着蛇身的手脱力垂下,立刻有新的蛇绕上手腕。他的手被反剪至身后,几乎要跪不稳栽倒下去。 “唔……” 睁开眼只能看到斑斓的花纹,那些蛇扭动着缠上他的腿,肩膀,腰,皮肤偶然接触到鳞片的冷意带来一阵寒噤。在束住他双手之后,那条勒住咽喉的蛇反而放松了些。韩卢低喘着,勉强抬起头。 视野一片昏暗,高处正对着的神像反而清晰了起来。那是个女人,玄裳赤裙,颈上琳琅交错地佩戴着黄金片与玛瑙连缀成的璎珞,衣上的彩绣在暗处也隐隐生光…… ……就像蛇鳞一样。 韩卢猛然一悸,意识到她根本不是穿着赤色的衣裙。在绣着云纹的宽大衣摆下,赫然是一条赤红色的蛇尾。就在他意识到这一刻的瞬间,一条蛇无声无息地从领口滑了进去。 鳞片在皮肤上摩擦的微弱刺痛唤醒了恐惧,他猛然攥住捆缚双手的那条蛇,拧腕向侧边一折。咔嚓!指缝间传来骨头折断的脆响,手腕上的束缚松开,他拽开几乎要进到里衣里的蛇,扑向坠落在一边的刀。 叮。 在手指碰到它的前一秒,某条蛇的尾巴轻轻扫了一下刀柄,于是这把短刀就打着转又向前转了几圈——恰好在他能够到的极限之外。他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的一声呜咽,不知道是懊恼,抑或者只是颈上蛇收紧时被压碎的叹气。 那只伸出的手痉挛地抓着地面,终于再一次被涌上来的蛇潮覆盖。 周遭的一切都混沌不清,只有些微细小的闪光分外明晰。那是蛇隐隐生光的眼睛和鳞片,它们缓慢地向最中心涌去。 在这旋涡最中心的青年双手反缚,无意识地仰着头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