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也罕见地对他点了点头。 “有志而烈,是吾徒也。” 杜焕郎拆了发辫重新梳过头,站在一边有些怨恨有些悲伤地看着他,又悄悄抬眼看向圣人。 “我没有嬴,”他在心里小声说,“您不要为此对我失望啊……” 这小小的心声没有传到谁耳朵里,封赤练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慢慢走到陛前跪下的商安时。 “商卿在马球场上勇毅有谋,风骨卓然,此番夺魁,可想要什么奖赏吗?” 梁知吾身边的学生交换着眼神,杜焕郎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们都知道这个魁首会说什么。自然不要什么奖赏,自然要将这胜利献与陛下,因为他倾心…… “臣,斗胆想向陛下求取一份恩典。” 商安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一点:“臣,想请陛下赐婚,允臣与杜家长女杜凌瑶结秦晋之好。” 哗啦。空气中好像有什么被打碎的声音,一瞬间四周静寂得落针可闻。 商安时忐忑不安地等了五息,十息,终于迷茫地抬起头来。座上的圣人并没有像她心声那样欣然询问两人感情,而是露出了错愕和被冒犯的表情。 封赤练看向一边的梁知吾,眉头微蹙,欲言又止。而坐在那里的梁知吾站了起来,在和圣人目光对上之后又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勉强坐回去。 “朕……确实没料想到卿要求这个。”封赤练的表情不太好看,底下已经起了低低的议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梁知吾事先和陛下说好了,要向她引荐学生,这学生却没长眼地向别人求亲了。 求谁不好,居然求的还是杜家女!荒唐!可笑!岂不是把他老师的脸面在地上踩? 封赤练用指关节轻轻按着眉心:“罢了,今天卿是魁首,听卿的,只是此事还得问问朕的尚书怎么想。” 她转向杜凌瑶:“小杜尚书呀,你看。朕都不知道你还有个情郎在这里。” 杜凌瑶笑了一笑,起身对封赤练行礼,目光落在商安时身上,却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臣也不知道呢。” “真是可笑,臣不同意。” 铛!仿佛有一把锤子敲在商安时后颈上,他向前踉跄了一下,几乎栽倒在地,抬起头时眼尾已经泛红:“越星……?” “为什么,我以为……你我?可是……” 我以为你待我是有些情谊的?一起饮酒达旦时是你送我回去,抱怨朝臣时是你将额头靠在我肩上,你说你不喜欢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你说你我之间有一条不可渡的河。我问你渡河后是什么,你反问我能否凫水。 我今日渡河而来了,为什么?就算你拒绝我,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嘲弄的眼神看着我? “我与你有什么?”杜凌瑶冷笑,“你与几个同僚弹劾污蔑我母亲,难道我不知道?我为人子女,与你这样的人说一句话都是不孝!你与我有什么干系,引得你今日狂悖到在圣人面前说这样的昏话来羞辱我?商安时,若是你照着原本的路走,我倒敬你有骨气!” 这一句话给所有人揭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商安时是梁知吾的学生,他这样贸然向老师政敌的女儿求亲,先是把杜凌瑶置于不知何地。求其女而谤其母,几乎是要给杜凌瑶泼不孝的脏水。当众求亲让师长难堪,他也称得上一句忤逆不孝,此后再说起这事来,难免有人会指着梁知吾的脊梁说一句教徒无方。 可是,可是,可是啊……他从来没有弹劾过杜流舸啊。 或许今天他是赌上了前途,可他从来没有想让她难做。在老师那里他没有跟着别人落井下石杜家,在她遇到事情的时候他权衡着在不伤老师的前提下帮忙遮掩,她说过两边的纷争本就是为了不让圣上起疑心,她说过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袖子湿漉漉的,血好像要流干一样,商安时看着那张冷酷的脸,那上面金色的蝴蝶霎时间湮没在阴影里。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哈哈,哈哈…… 那个跪在陛前的青年闭上眼睛倒下去,杜凌瑶侧过脸去不看他。就在底下爆发出惊呼,七手八脚地去拉人时,杜凌瑶却瞥见圣人脸上露出一个颇有兴味的微笑。 她翻过手对着空气捏了捏,好像捏死一只飞虫。 还没等杜凌瑶确定自己是否看错,忽然有一个侍卫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那侍卫身形陌生,脸戴面甲,俯首低低对圣人说了什么。圣人一颔首,他就退后消失不见了。 封赤练拿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看底下乱七八糟的滑稽相。看梁党自乱阵脚固然好玩,但好玩的事情好像不止这个。 ……刚刚韩卢上前,秘密奏报了一件事。 “主人,猎场混进了来历不明的人。” ? 如?您?访?问?的?网?阯?f?a?B?u?y?e?不?是???????????n?????????????????????则?为????寨?佔?点 第22章 惊变 韩卢有些不太确定来者的行踪。 不良人们都是成队出动,好像撒了绳子一齐扑出去的猎犬。如今他成了一条落了单的狗,没有同伴,没有支援,只能孤身靠鼻子去嗅,爪子去刨,勉强从乱石丛草中刨出一点痕迹。 “主人,韩卢无能,未追到那人,”他说,“您是否要下令搜索猎场?” 虽然他已经从封赤练身边退开,但她仍旧能听到他的声音。一条赤色的蛇从他领口爬出。在他肩膀上绕了个弯。 “小狗觉得有这个必要吗?”蛇嘶嘶着,吐气声逐渐融合成女声,“难道有谁能对我做什么?” “哎呀,不过,”它轻轻触了触他的颌侧,“这是担心主人啊。” “好狗。” 现在韩卢已经很习惯这个称呼。比起侮辱,他更倾向于她觉得他就是一条狗。 或许这满朝玉带牙笏的官员在她眼里也和猫猫狗狗没什么区别,当他喘息着把脸埋在她的掌心里,下意识咬着她的手指呜咽时,韩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当条狗挺好的,他原本还不如狗。 “是,主人觉得不用的话,韩卢就继续去盯着。”他温顺地低头,蛇昂起颈子想了一刻。 “不用,”她说,“你看着就行。人来都来了,不闹出点动静来,他们怎么甘心呢。” “乖。” 席前已经打扫干净,商安时被扶了下去,顷刻间闹剧就收了幕,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傻小子站起来,满手是血地说过几句昏话一样。 梁知吾面色沉沉,有学生担忧地上前,又因为老师的脸色而不敢说话。 半晌,她叹息一声,站起来走到陛前,对上首的圣人跪了下去。 “臣管束无方,门生御前失仪,其罪在臣。” 即使是说这些话时,她的脊背还是很直,声音里却透出些许疲惫。席间有轻微的议论声升起来,细霜一样淋在她的肩膀上。 ——梁相怎么站起来了? ——这不是往自己身上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