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族里,就又生出来了。要是喜欢呢,就变成百兽留在身边,我就是这么来的嘛。” 封辰钰打了个激灵,她想起来年幼时不知哪节课上,哪个夫子讲过“用”这个字原来是说是把人切开放血以祭天地。 白马说得语焉不详,但怎么看怎么像是说被灌了曼陀罗酒的人祭,她伸手去摸她温暖的脖子,讷讷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马没作声。鹰却愤怒地扑腾起来:“你对不起什么!你这个没礼貌的山下人,你居然可怜我们?被献给神君是恩赐,是比什么都光荣的事情,你和以前那个山下人一样不知好歹,我要去告诉神君,噗唔!” 马用尾巴快准狠给了这只鹰一下,他噗地掉下岩石,狼狈地抖落羽毛上的灰土。 “他脑袋不好,”马说,“当初就是因为在司言部里没什么人缘才被用掉的。” 鹰抖掉羽毛上的灰,想反唇相讥,封辰钰却放下拐杖,摸索着走过去。 “抱歉,”她说,“我不懂规矩,陛下救了我,也赦免了我,但我还算是半个罪人。你们和我不一样,我没有资格可怜你们。” 那只鹰一口气闷在喉咙里没吐出来,扭过身真像是走地鸡一样歪歪斜斜地跑远了,白马过来半真半假地咬他的头发:“妹儿别管他,他嘴坏着呢,但人不坏。” 封辰钰借着白马的指引找到手杖:“你们做神使,也是向陛下求了什么吗?” “求了,”白马说,“我自己没什么好求的,就是那年山上忽然起了山火嘛,族里想把神君叫醒扑灭大火,我也没有亲故,想想这事不坏,就上祭台求神君醒来咯。” “那个傻子,”她说,“其实不是人缘不好,是那年的春末庆祝神君苏醒,神君她化作人形悄悄出现在了火边。可巧那么多人里就他看到了神君,从那之后他人也不想做了,命也不想活了,只想到神君身边去。他还是司言祭的儿子呢,硬要被‘用’,害他妈妈哭了好久。” 那鹰背对着两个人,又抖抖羽毛,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 “但做百兽神也很好嘛,等到你死了,你要变成什么?神君特别喜爱你,从来没有哪个人活着还能做神使呢。” “有,”鹰十七恶狠狠地扭过头来,“当年那个不长眼的山下人!神君不仅想让他做神使,还想让他做神妃!混账秃子,没礼貌的和尚!那可是神君!” 白马露出一个他吃味了的表情,对封辰钰解释:“很久之前,有一个云游的僧人在绛山附近待过,神君喜爱他,要他做绛山妃,他不答应。后来山下发洪水,他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但答应的第二天,洪水一停他就死了。神君很生气,她说是他骗了她。” “这只傻鸟就替神君生了好久的气,他连那个僧人的面都没见过呢。” 白马轻轻抖抖鬃毛:“不过都是陈年往事了,咱们不理那只傻鸟。现在神君这么喜欢妹儿你,这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它弯下膝盖:“你要也不要用拐杖了,让我驮着你在院子里走走吧,我和寻常马不一样,你不会从我后背掉下来的。” 虽然封辰钰一再推阻,白马还是把她拱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东海青往马脑门上停了几次,都被她甩耳朵赶开。宫人们垂手退避,给这白马让出一条道路,封辰钰目盲后第一次走这么远,几乎走到了宫道上。 远处有行人的声音,宫人通传着走近,白马停下来:“咦。” “是陛下召见谁进宫吧,”封辰钰说,“我们走得太远了,送我回去吧。” 那匹白马站着不动,没听封辰钰的话,反而悄悄和鹰十七咬了咬耳朵。脚步声靠近又过去,封辰钰看不到,只能听两个百兽神说。 “你看刚刚过去那个穿着紫衣服的人,你看他的脸。”白马小声嘟囔。 “他的眼角,是不是和传言里从前那个和尚一样,有一颗痣?” 第26章 欺鹤 日色西斜,宫墙上影影幢幢。 聂云间向着远处瞥了一眼,收回目光。 那里仿佛有一个白影立着,不像人,像是匹马。宫道上出现不戴辔头不上鞍具,随意行走的马匹实在是荒唐,但这宫中荒唐事何止一件,有匹马又怎样呢? 再看过去,那匹马就不见了。 宫人们在前面引着,虽然天还没暗,但走在最前面的已经掌起了灯。两团灯火晃来晃去,照得人镀上层铜色,大墓前悬灯的童子像一样。 聂云间抬头看向重重深掩的宫门,只觉得它像是无光的兽窟,他再向前走一步,就会有什么从阴影里跃出来,猛地叼住他咽喉。 没什么犹豫,左相直起后背,从容地一直向前去了。 秋狝此事,安排好了梁杜,提点好了刑部细查,甚至安置好了救驾的祥瑞,怎么能忘了同样救驾的左相呢,难道左相没长白毛没带神光,就不算个祥瑞了吗? ……可能确实不算,但于情于理肯定要赏。 御书房点着灯火,不知为何却有些暗,陈设垂帘的影子模糊不清,好像化在了什么里面。两旁金炉烟雾袅袅,烟气沿着炉上金银花纹流淌下来,活物一样缠着他的衣摆。 聂云间跪下,漠然地平视着,不去看上首的圣人。他看着恭谨,沉默,好像又变成了最初在朝堂上的那尊玉像,既没露出一点对赏赐的期待,也没有什么厌恶与抗拒。 封赤练屏退周围的人,自上首走了下来。 年轻的圣人没着冕服,身上的衣服是深绛,绣着淡淡的银色纹路,衬得那张脸过分白皙,甚至有些不该出现在一国至尊身上的病气。她慢慢地走到聂云间身前,注视着他弯下去的肩背,聂云间抿紧嘴唇不言不动,仿佛不是等赏,是等一个宣判。 啪,窗边的烛火爆出一个火花,圣人的声音也落下来。 “你为什么救我?”她问。 奇也怪哉,这话不像是圣人对一个臣子说的,倒像是两个同龄人之间传出来的。被救的那个好像还有点怨恨,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聂云间拦了哪个一心求死的灰心人。聂云间的眉头微微蹙起来,他抬头,望向封赤练。 他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有些神经质的,牙关紧咬的脸。它一点都看不出朝堂上的慵懒和玩味,倒是十足像一个无权的小皇帝了。 “你为什么救我?”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根本不想救我!你何必……你何必伸出那只手去?” 这是什么意思,那妖孽又换了什么新手段来试探他?聂云间神色不变,回一句没有错处的话:“为人臣者见陛下陷于险境,无不护驾之理。” 封赤练很轻很急地抽了一口气,好像被这个答案吓到一样。她忽然也跪坐下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脸上带着点落水者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