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钥匙,啪的一声,重新打开了脚环。 “别怕,只是在我离开的时候要你戴一下——我不会经常离开的。” 白舟垂眸不语,贺望泊继续自说自话:“书房的书你随便看,我还买了几台游戏机给你,你的手机我拿走了,你要是想联络谁可以先告诉我,你想吃什么也都告诉我……” 白舟感到疲倦,他背对着贺望泊躺上床,拉上被子盖过大半张脸。 贺望泊安静了。 白舟并未全然康复,还是容易犯困,不一会儿意识就变得模糊。半睡半醒间他感到贺望泊隔着棉被抱住了他,唤了一声“舟舟”,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终还是一句都没有出口。 - 这条脚链是为白舟一人铸造,长度刚好容许他在这间屋子里自由活动,可白舟很少走动,镇日呆在卧室。 时间变成了一种可视化的、漫长的存在,白舟有时会看着太阳从窗外照上床对面的白墙,然后一寸、一寸地西移,直至消失不见,而后夜幕降临。 贺望泊很少离开水木上居,偶尔不得已要务在身,需要出趟门,也会尽快赶回。 有次路上堵车耽误了,他出去了一整天才回来,愕然发现白舟竟然还维持着他出门时的姿势,对着窗边缩在椅子里,抱着腿看海。 贺望泊的记忆从不出错,他百分之百地肯定白舟没有变换过姿势,连脑袋微微倾斜的弧度也一模一样。他立刻将白舟从椅子里拉起来。白舟这具躯体没有丁点的力气,直接倒进了贺望泊怀里,体温冷得和一具尸体没有两样。锁链发出叮叮哐哐的声响。 白舟一整天没有喝水,也没有吃饭。 从此贺望泊再不敢出远门。 再之后他从柜子里找出了白舟曾经的电子宠物,他还记得白舟叫它“白米饭”。 白舟眨了眨眼,用了一时才抬起手来,接过它,缓缓地按了开机键。 其实这段时间白舟没有照顾白米饭,它早就饿死了。贺望泊在把它还给白舟前,特地重新孵化了一次,所以白舟开机以后看到的还是活蹦乱跳的白米饭,在小小的像素屏里转圈。 白舟提起唇角笑了笑,他已很久没有露出过笑容,即便是这种细微的笑容也没有。 贺望泊首先是感到松了口气,其次是酸涩,有难以自控的尖锐的嫉妒刺中他的心脏。这由一堆代码组成的虚拟动物,竟然能哄白舟开心,自己活生生的人在这,却换不回他一道眼神。 时间被拉拽得无限长,一点一点煎熬着生命。 到白舟五月份生日的时候,贺望泊在一间拿下过世界大奖的意大利甜品店订了个价格五位数的蛋糕。 看见蛋糕的时候,白舟好像才堪堪找回一点对时间的感知,有些大梦初醒似的,忽然跟贺望泊开口了:“我……” 贺望泊惊得手里刀叉都掉了,叮当落地,他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舟。 白舟太久没说过话,十分艰难地调动着嘴部的肌肉,发音也变得奇怪:“我想……” 贺望泊冲过来想握住白舟的手,好在最后一秒及时停住了。 “你想什么?舟舟?”他又惊又喜,呼吸都变得急促。 “回……回老家……”白舟困难地组织着语句,“扫……扫墓,桨桨,生日……” 白桨。 为什么又是白桨,为什么她死了也阴魂不散。 贺望泊的神情明显变了。 “一定要去吗?”他问白舟。 白舟不再说话,讲完那一句话已经用尽他全部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贺望泊说:“好。” 白舟不太相信贺望泊会如此轻易同意,等着他的下一句就是提要求,但贺望泊只是将切好的蛋糕推来,说吃吧,舟舟,生日快乐。 - 白舟还是了解贺望泊的,他不做亏本的生意。果然到了晚上他靠近过来,问白舟能不能抱一下。 白舟不知道贺望泊的“抱”是指字面意义,还是其衍生的意思。无论哪种,他都没有办法接受。 可如果不接受,就不能回去为白桨扫墓了。 “就抱一下。”贺望泊低声再次恳求。 白舟妥协了,他转过身,面向贺望泊侧躺着,眼神始终不跟他对上。 贺望泊紧张地伸出手,将白舟收入怀中。 熟悉的美妙。 贺望泊一手环着白舟的腰,整张脸深埋进白舟颈窝。从认识白舟以后,贺望泊就更喜欢拥抱。这种将白舟重新嵌入自己残缺灵魂、使其得到完整的感觉,令贺望泊十分上瘾,无法戒除。 从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贺望泊就喜欢这样抱着白舟一整天不撒手。他只有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到性。 白舟的气味永远能安抚他焦躁的内心,贺望泊在他脸侧蹭了蹭,将怀抱收得更紧。 如果这一秒能成为永恒,贺望泊想。 然而他这透过交易得来的温暖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下一秒白舟推开了他,踉跄着跌下床。 贺望泊尚沉浸在虚假的幸福里,迟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下床查看。白舟正跪在地上,捂着胸口,眼角渗泪,非常痛苦地干呕着。 这一幕触目惊心,贺望泊有一瞬如雷轰顶不能动弹,而后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卧房。 客厅里家具映着惨白的光,瓷砖地、大理石茶几、白色的皮质沙发,所有颜色都冰冷,空间空旷到可怕。 贺望泊浑浑噩噩地立在客厅,比此生的任何一秒都憎恨自己的超忆症。白舟呕吐到双眼通红的画面历历在目,削了眼睛也忘不掉。 于是刚才自己蹭着他侧脸闻嗅的画面就像一条狗,讨人嫌的脏兮兮的流浪狗,白舟给过他一点爱,他就趴在地上吐着舌头摇尾乞怜。 真贱。 贺望泊抬眼,看见茶几上白舟的电子宠物。多可笑, 无论他多卑微,现在的白舟宁愿爱这熊不像熊狗不像狗的虚拟数据,也不愿意给他贺望泊多一分的注意力。 他如获至宝的一个拥抱,在他白舟而言能恶心到引起生理不适,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 贺望泊拿起白米饭,盯着它看了一会儿,而后狠狠地摔下地。 他开始吼叫着砸东西。 白舟尚未缓过来,听到客厅的巨大声响,扶着墙走出房间。 目睹贺望泊的所作所为宛若目睹一场战争,他一件件地砸,会碎的、不会碎的,只要顺手抄起了就往地上用力丢掷,满地都是七零八落的尸骸。 白舟依稀从中辨出熟识,他怔怔地俯身拾起他的的电子宠物蛋。它的背后被摔出了一条长而深的裂纹。白舟按了两下,像素屏空白一片不再有反应。 这次它死了,真的死了。 白舟心一惊,冲向贺望泊。 贺望泊在嘶吼。茶几、花瓶、落地灯,目之所及的他都要毁灭。仇恨、屈辱、不甘、愤怒。可为什么最想毁灭的还生存?为什么他还活着?伊遥试了那么多办法,为什么没能杀死他?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