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然不顾季葶就站在邱芜澜旁边,像是根本就没看到她。 “奶奶,我心里有数,病好之前,不会结婚。” “也好,”老太太点头,“也好的。可要是有了,一定得带来给我见见。” 邱芜澜的病,在邱家也是一种秘辛。 除了直系亲属和老太太外,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患有什么疾病。 这话题不能深聊,邱老太太很快改换了别的话题。 其余人和邱芜澜打过招呼,便三三两两各自找地方谈天闲聊,客厅沙发上只剩下老太太拉着邱芜澜说话,边上陪着季葶。 “你也别多心。”人走光了,邱老太太放轻了声音,和邱芜澜说起刚才对季尧翻白眼的女人。 “你父母是你表姑做的媒,她把你母亲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大过节的看见鸠占鹊巢的杜鹃,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不是针对你。” “明白。”邱芜澜余光掠过另一侧的季葶。 季葶充耳不闻地甜笑着,不见半点负面情绪。 十几年来,她打开房门就是邱夫人的画像,心里早已麻木。 “你母亲虽然没有在外打拼,可她是个多好的妻子。”邱老太太回想起从前,惆怅叹息,“生了四个孩子,这不用说;她是最偏的旁支,二十岁和你父亲结婚前,家里也就是普通小康,三口人挤九十几平的屋子,还背二十年房贷。” “这么个姑娘,本科没读完,被你父亲逼着结婚了,毕业之前,就把这庄园从上到下管得井井有条。” 她倚着沙发,视线落在过往的虚无处,像是在看宅子里从前的光景。 “她住进来的十八年,即便是躺在病床上的三年,庄园里也没有出过乱子。人也好、钱也好,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管家,一年下来,少不得有两个月赤字,你母亲从来没有——第七年开始,她已经不需要再领家用,靠着前期结余的利息,就足够每个月的用度开销。” 老太太疑惑地感慨,“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天赋,怎么就这么厉害,明明没有受过好的教育,却不比你姑姑她们差多少。” 邱芜澜静静听着,“母亲从小就对金融感兴趣。” “你像你母亲。”邱老太太回眸,望着邱芜澜的目光里有慈爱,有骄傲,“天生擅长这些。” “我比她幸运。”邱芜澜回握老人的手,“如果母亲有我的资源,她会做得更好。” “那倒也未必。”邱老太太哼笑一声,“名利就像沙子,抓得越紧,溜得越多。你母亲执念太深,安室利处里还好说,到了外头就未必了。你不同,你不在乎钱,就不会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搅浑头脑。” “可是芜澜,”老人倾身,苍老的视线与她交汇,“我真担心你被其他东西绊住脚。” “不会的奶奶,”邱芜澜向她保证,“我不会让病控制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芜澜,你是唯一的女孩儿,女孩儿早熟,何况你母亲走得早、父亲一年到头不见影子。你远比你想象得要成熟,有些质疑你、反对你的声音,不代表他们就是正确,即便是,那又如何,你做出了足够多的贡献,有资格向那些冷眼旁观、享受成果的受益者索取报酬。” 邱芜澜笑着,“您是在说谁呢。” “少爷——”门口响起女佣的声音,“承澜少爷回来了。” 邱芜澜扭头望去,她欲起身,手还被邱老太太攥着。 “你哥哥回来了,”老太太抬眉慈笑,“好啊,比预计早不少。” 她握着邱芜澜的手不放,邱芜澜几度欲起身,都没能站起来。 直到能望见邱承澜的身影了,老太太才撑着邱芜澜的力道起身,“走,看你哥哥去。” 迎接邱承澜的人们比对待邱芜澜更加热情。 知情的长辈们顾忌邱承澜的病,有意克制了情绪,可流淌在人群间的氛围有显著区别。 不仅是他们,就连邱芜澜自己都更尊重邱承澜一些。 季葶站在祖孙身后,她依赖着邱芜澜,目光却紧盯在邱承澜身上。 邱承澜站在水晶灯下应酬寒暄,花了点时间才打完招呼。 男人抬眸,越过人群,看见了不远处的妹妹。 他抬脚迈步,穿过热络的前厅、踏入客厅,老太太伸出手,给高出自己许多的孙子一个同样的拥抱。 “奶奶。”邱承澜扶着她的肩膀,“我回来了。” 这一拥抱后,他看向一旁的邱芜澜。 邱芜澜低唤了一声“哥哥”,声音很轻,但比所有人看邱承澜的目光都更加热络。 邱承澜的眸色暗了两分,喉结缓缓滚动了一圈,他像是将某种情愫吞咽了下去,徒留不轻不淡地一声鼻音,问她:“什么时候到的。” “不久。”邱老太太在邱芜澜回答之前开口,“和你先后脚。” “我先去换衣服。”邱承澜对着老太太示意,往楼上走去。 邱芜澜的视线粘在他的背后,直到邱承澜消失在楼梯上,她才收回目光,对老太太说,“奶奶,我也先回房间收拾一下。” 邱老太太叹气,“去吧。” 邱芜澜冲她点头,快步往楼上走去。 她步态间透出微不可察的急促,邱老太太慢慢皱起了眉。 她忽然看向始终无言的季葶,“季尧也不小了,怎么不见交朋友?还天天跟在芜澜后头?” 季葶像是突然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差生,受惊似地睁眸。 对上老人淡薄的余光,她斟酌着答道,“他没有和我提过。” “这也是稀罕事,”老太太笑了声,“芜澜不肯让亲弟弟和自己住一块儿,倒允许季尧白天黑夜地腻在身边。她实在袒护他。” 她的语气和煦,季葶一时分辨不出老太太是在不满,还是别有深意。 她紧紧抓着身上轻薄的披帛。 没了邱芜澜,独自面对这个庞大的家族时,季葶昏昏然有些发冷。 如同还未学会游泳的人被投入深海,她忘记了怎么呼吸,紧紧抓着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指节用力到青白。 蔷薇,她需要蔷薇…… 季葶借口躲进了卫生间,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蔷薇香薰,布满冷汗的手指湿滑黏腻,拧了几次才将盖子拧下。 嘎啦—— 瓶盖滚落地上,她埋进香薰瓶口深深吸气,像是终于戴上了呼吸机。 季尧收拾好邱芜澜的房间,楼下的人群也散了,他该回到姐姐身边。 从邱芜澜的房中走出,他前脚未出房门,沉缓的皮鞋声便出现在耳后。 向前一步,房门左侧,他和皮鞋的主人近距离相逢。 男人有着和邱芜澜相似的五官,很多人称他和邱芜澜长得像,却从没人提过眼睛。 那双眼的眸光深邃如渊,同样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