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已是颇大,再从举子到谋个一官半职,又不晓得要再熬多少年。 想到自己嫁过去便是伯爵府的世子夫人,陆青凝却要在贫寒中生生熬到人老珠黄,崔灵毓向来自诩清高,可这会子不知为何,竟生出些许痛快来。 崔灵毓想起小时候,四房的正房夫人还在,那位陆夫人明艳大气,怀里抱着的小侄女-陆青凝亦是粉雕玉琢,看向她们母子时,那丝讨厌的傲气。 青凝站在廊下与她对视,闻言并不恼,脸上依旧挂着乖巧的笑,她说:“劳烦夫人费心了” 她总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让人无法生起事端。 崔灵毓只好闭了嘴,挑了挑眉,露出些许不屑来。 青凝在这崔府向来乖巧懂事,原本也颇得上上下下的怜惜,可不知从何时起,叶氏与崔灵毓总是有意无意的提一提,她是如何如何奉承讨巧、心机深重的,这让她的处境又难堪了几分。 等出来立雪堂的院门,杨嬷嬷瞧着四下无人,才伸手点了点青凝的笑靥,语气里都是心疼,她说:“安安,别笑了,累吗?” 安安是青凝的小名,她的娘亲盼着她一世安宁无忧,如今也只有杨嬷嬷会唤她安安了。 青凝那个带了点讨好意味的乖巧笑意凝在脸颊上,忽而垂下眉眼,摇了摇嬷嬷的胳膊,半真半假的撒娇:“怎么办,嬷嬷,有时候也是会累的呢。” 可说完这句话,她又天真的笑起来,不同于方才那个得体乖巧的笑,这笑里是带了希望与生机的,她说:“嬷嬷,世人都讨厌女子心机逢迎,可那又怎样,我就是要替自己争取,争取更好的日子。” 杨嬷嬷那些安抚的话又都吐不出来了,只拍了拍青凝的手。 两人边走边说话,拐进花园时,冷不防听见青凝哎呦一声。 杨嬷嬷忙转头,就见青凝一只脚陷进了雪窝子里,瞪着雾蒙蒙的桃花眼,有些无措得愣住了。 昨儿个的雪下了厚厚一层,今早暖阳一出,扶疏花木下融化出了一滩滩泥水,青凝拔出脚来的时候,绣鞋罗袜连带着裙摆都已是湿哒哒一片脏污。 这府上向来重规矩,若是被人瞧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此衣衫不整,又不知在背后要嚼什么舌根。 杨嬷嬷见四下无人,忙将青凝拉到假山后,嘱咐道:“安安在这里等嬷嬷,嬷嬷替你拿鞋袜来。” 青凝看着杨嬷嬷急急跑出了假山,提着脏污的裙摆,四下环顾了一遭。 因着府上公子众多,她甚少来这后花园,今日一看,才晓得这园子如此之大,处处奇花异草、曲径通幽。 假山下的潺潺溪流之上,竟起了一座水榭,正对着岸边的梅林,乃是个夏时赏荷冬日赏梅的好去处。 这样衣衫不整,青凝生怕撞上个年轻的后生,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她犹豫了一瞬,便踩着湿漉漉的鞋袜,一步步进了水榭,甫一推开门,便闻见了若有似无的冷梅香气。 里面书案小几,布置清雅。 青凝想,崔家不愧是百年世家,连园子里供人休憩的水榭都如此考究。 今儿个侯府上下都去迎接世子爷了,这园子里安静的很。 既安静又寒冷,青凝进去的时候,才发现湿漉漉的鞋袜上已凝了一层细小的冰碴,贴在身上寒凉刺骨。 小娘子关好门,绕去了屏风后的软榻上,只刚坐了一小会,便觉鞋袜上的寒气直往骨头里钻,腿脚冷的受不住。 青凝犹豫了又犹豫,推开小轩窗探看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才又啪的一声关紧窗牖,弯下腰将湿冷的鞋袜除了去。 世子崔凛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娟白的屏风上映出女子若隐若现的姣好身姿,一双玉足伸出,脚趾圆润、脚踝纤细,欲语还羞的勾引。 W?a?n?g?阯?发?B?u?Y?e??????ǔ???ē?n???????????????o?? 第2章 海棠春睡 青凝原本是支着小耳朵,警惕地坐在榻边,只坐了会子,见这地脚偏僻,确实也无人过来,才缓了缓身子,靠在了榻上。 她这一放松,便带出了骨子里的慵懒娇媚来,软软伏在那里,倒像是入了景的海棠春睡图。 她微微闭了眼,一双圆润的玉足晃来晃去。 青凝是被门扉开合的吱呀声惊到的,仓皇回头,就见娟白屏风上映出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那身影似乎也愣了一下,停在了门边。 隔着朦胧的素娟屏风,分明只是个模糊的、年轻男子的身影,可无端让人觉出了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气度。 青凝吓了一跳,忙将一双玉足藏在了衣裙下,她跪坐在罗汉榻上,一动也不敢动,只仓促间问了句:“谁?谁在那里?” 屏风外的男子没作声,可青凝能感觉出他的目光冷冽又压迫,犹如实质般一寸寸刮过她的身影。从她微仰的下颔,到脖颈,到腰身,落在她藏起的玉足上。 青凝不是个胆小怯懦的,可不知为何,她在这样的目光里,额上竟起了薄薄一层汗,大气也不敢出。这人的目光太冷了,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雪,又太有压迫感,仿佛隔着这屏风,也能看透人心。 她的腿有些不受力,耐不住轻微晃了晃,屏风上的身影便跟着摇曳了一下,纤腰楚楚,更生动了几分。 良久,就在她再也受不住这冷冽目光时,才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男子利落转身,出了这方水榭。 青凝一下子跌坐在了罗汉榻上,幸好幸好,没被认出来。 杨嬷嬷是一刻钟后赶回来的,青凝一刻也不想再多待,穿上干净的鞋袜便回了凝泷院。 凝泷院说是一方庭院,其实不过几间后罩房围拢的小院落 青凝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叶氏派人送了金丝炭来,她的贴身丫鬟鹊喜正在一块块分拣。 见了青凝,鹊喜抬起脸,不悦的撇了撇嘴,道:“娘子,你瞧这炭火,说是金丝炭,但我瞧着起码得掺了一半的假。” “叶氏向来如此,会做人的紧。明面上从不苛待咱们娘子,倒是落下个好名声,可这实际上呢,瞧这炭火便能略知一二。” “想当年陆姑母嫁来崔府,可是带了不菲的嫁妆,她走的时候无儿无女,将那一摞厚厚的嫁妆拿出来,为的就是叶氏能好好待娘子,谁知这叶氏竟如此苛待咱们娘子。” 鹊喜口中的陆姑母便是逝去的四房先夫人,青凝的亲姑母-陆之商。 陆夫人嫁来崔家时,陆家身为江南首富,正是鲜花着锦之时,自然带了一份不菲的嫁妆。陆之商嫁进来后,青凝的父亲为着妹妹能好过些许,每年都会送进来无数银钱。 待陆家落难时,陆夫人也一病不起,为了投奔而来的青凝,她主动拿出了自己的嫁妆,一份份打点给崔四爷与叶氏。 青凝犹记得姑母撑着油尽灯枯的身子,噗通一声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