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大理寺草草结案,又是要包庇些什么? 他只点明要害,剩下的崔侯爷自然想地明白, 崔溯颔首,听崔凛又道:“不知父亲可还记江南陆家,那个因贩卖私盐而被抄家的陆家,似乎与此案也多有牵扯。” 崔溯沉默下来,想起了去岁的那场战事,因朝廷下拨的军需迟迟未到,五千将士困死在鹿城,一个个饿到虚浮水肿,却死死守住鹿门关,那些只剩一口气的兵士们将自己层层叠叠堆在城门口,只为用自己血肉之躯抵住城门。到如今他也不愿回想鹿城的惨状,也不知那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是谁的春闺梦中人,又是哪位母亲日日挂念的儿郎。 边关的将士风餐露宿,用性命守护这太平盛世,朝中的公孙侯爵、世家大族们却卖官鬻爵、奢靡贪腐 他低低叹了声:“冬日严寒,这个年关,不知又有多少边关百姓流离失所。” 半晌又道:“大理寺既已结案,必然是已经探过了陛下的口风” 久经沙场的崔侯爷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他问:“崔凛,你可还要继续查下去?” 崔凛站在厅中青松一般,他说:“父亲,有何不可?” ...... 锦绣堂离勤勉阁不远,崔溯回去的时候,院子里早已熄了灯。 长宁公主卧在绣榻上,身侧点了一盏昏暗的宫灯。 在这恍惚的光影中,她以手支颐,轻轻阖了眼,她又梦见了当年的自己。 那还是嘉靖二十年的初春,她出嫁的那日。 天真热烈的小公主着了喜庆的嫁衣,安安静静的任由宫人梳妆,想起那人挺拔的身影,小公主眼睫垂下,带上一抹羞涩。 在这一片红色的喜庆中,她的母后却目含哀愁,郑重对她道:“长宁,你出门之前,母后要你应下一件事。你该晓得,崔溯手握重兵,你父皇不得不倚重他,你今日,无论如何不能毁了这桩姻缘。” 长宁有些讶然,不明白母亲为何在此时说这样的话。 待得她于崔家门前下了花轿,她才晓得,今日除了她,还有公孙家的长女一同嫁了过来。 她看见崔溯朝着公孙文慧先伸出了手,将她护在了身后,他眼里有歉意,对当年的长宁道:“长宁公主,对不住,只是公孙文慧已有了身孕。” 父皇、母后、夫君.....,他们所有人都瞒着她,一同摧折了她的傲气。 长宁公主一阵心悸,猛然睁开了眼。 她原以为她是不在意的,她今日才知道,原来她是嫉妒公孙文慧的,嫉妒到差点忘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长宁抚着胸口,轻叹了一声。 她忽而又想起了今日团年宴上的那位陆家小娘子。 幸好,还有人记得她当年烈烈骑装的模样,是啊,外头天地辽阔,又 何必拘泥于情爱一道。人,要输得起。 只是,人生若是能再来一次,她定不会再踏出这一步。 她这样想着,便重又闭了眼。 忽而有冷风灌入,男子的声音异常清晰:“如何睡在此处?” 长宁公主回头,立时睡意全无,诧异道:“你.....你怎么回来了?” 崔溯简短解释道:“圣上急招,不得不回。” 他这话说完了,厅中静默下来,两人虽已成婚多年,但崔溯常年驻守边疆,相处的时日了了,此刻在这深夜面对面独处,竟生出几分局促来。 “去床上睡。”最终还是崔溯先开了口。 长宁公主并不理他,径直去了内室。外面安静了一会,她听见门帘轻动,身侧床榻微微凹陷,那人似是坐在了她的身侧。 她转过身,微微闭了眼,依旧未作声。许久,崔侯爷终究未上床,起身出了内室。 长宁公主想,他大抵是去公孙文慧的院落了。 ...... 正月之旦,是谓正日(附注) 初一一大早,各房子孙们聚在立雪堂给老太君拜年,又加之见着了心心念念的大郎,老夫人端得高兴,给每位儿孙赏了一柄玉如意,连小厮仆妇们也分了金银锞子。 今日毕竟是年节,长宁公主亦去了趟立雪堂,再回到锦绣阁时,瞧见孙姑姑正手忙脚乱得理账本。 孙姑姑将一摞账本放至案上,迎了出来:“今日公孙姨娘早早来请了安,并将大房的账本一并呈上,只道既是公主回来了,这长房的私库自该有公主做主。” 侯府中分公账与私账,公帐中管着祖上留下来的一些田产铺子,负责这诺大侯府的园林花木、房屋修缮等等事宜的花销,并每月给各房分发一定数额的月例。至于私账吗,则是各房自己的账册。 长宁公主常住公主府,这大房的私账便一直由公孙文慧掌管。 长宁并不爱理这等俗物,蹙眉:“何必,送回去要她接着管就是了。” “公主,容老奴说一句,你如今是这长房的妻主,这私库哪儿能让一个妾氏掌管,况且侯爷既已归家,咱们少不得要在这侯府中待一段时日,妻主既然在,长房的一应用度却皆要一个姨娘来安排,岂不是让人笑话。” 孙姑姑是看着长宁公主长大的宫人,自然处处替她考虑,忍不住语重心长的劝了一句。 长宁公主颔首:“既如此,姑姑看着办吧。” 孙姑姑得了应承,便要着手理账本,只她已年过五旬,有些老眼昏花了,瞧着上面一行行小字,感慨的很:“老奴真是不中用了,竟连这扉页上的字也瞧不清了,看来还要去请了明月来。” 明月是公主府上管账目的女官。 长宁公主瞧着孙姑姑鬓角的白发,也生出些伤感来,她略略顿了顿,想起一个人来:“也不必去请明月了,她近日忙的很,本宫倒是晓得有一位小娘子颇善算术,不如请来给姑姑打下手。” 青凝被请至锦绣阁时还有些发蒙,长宁公主竟要她去替长房看账本。 孙姑姑瞧着这怯生生的小娘子也有些不敢用:未出阁的小娘子家,况且孤女一个,也无父母悉心教导,哪儿能算得明白账目。 只长宁公主既发了话,她便指了那一摞账本,同青凝道:“陆娘子便在这暖阁看账吧,若有数目对不上的,再去禀明公主。” 嘱咐完了实在不放心,又补了句:“你也不必为难,若是看不懂,亦或算不明白,尽可告之我。” 青凝应下,便在东厢房的暖阁中翻看起来。 这侯府中除了老太君外,便属长房最殷实,私库中不少御赐之物,往来支出也频繁,核对起来颇有些不易。 沙漏滴滴答答,从辰时末到申时,这位陆家小娘子坐在案前八风不动,连午食都只匆匆进了几口。 瞧见她面前连个珠盘也无,一声不吭,东暖阁候着的两个婢女互相使了个眼色,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