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里是女子细细索索解衣裙的声音,崔凛将书案上的纸笔一推,走远了些。 不曾想,这方塘水榭中的三折屏有个妙处,人在后头,便会有朦胧的影子映在屏风上,黄昏时的暮色一照,又影影绰绰折射在了水榭内的玉石插屏上。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袅袅婷婷映在玉石插屏上,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崔凛微顿,朝门口喝了句:“云岩、云崖,出去。” 门口守着的云岩与云崖对视了一眼,恭顺的关上门,离了水榭。 青凝在里间换衣,倒是泰然自若,有崔凛在外头,没什么可担心的。青凝一直觉得,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崔凛再贴切不过,是最清正朗润的君子。 外头清正朗润的君子站在暮色中,修长挺拔的身形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忽而落在了玉屏的影子上,那截细腰如在掌中,似乎一握便断了,冰凉的指轻轻拂过,一触便离。 第31章 是陆娘子穿过的 云泠是崔凛院子里的大丫鬟,平素有云岩与云崖在,崔凛并不需要她贴身伺候,只需管这院子里的一干杂事。其人高挑瘦削,是个爽利的美人。 云岩送来的这件衣裙,是云泠新做的,还未来得及穿,用的是丁香色的云绫锦,其上绣了细细的暗花。 青凝手脚麻利的换上,正细细系腰间的帛带,忽而窘迫的顿住了。 腰身与肩袖尚且算合适,只是......只是前胸处吃紧的很,衣襟拢不上,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 青凝略想了想,便又将方才那件披风裹上了。 出得屏风,青凝朝崔凛道谢:“多谢二哥哥送来的裙衫。” 崔凛回身,见她又将那件披风裹在了身上,微微诧异的抬了抬眼。要知道,方才那披风裹在青凝湿透的衣裙上,早已染了湿气。 青凝细白的指尖攥紧了披风,略尴尬的顿了顿,胡乱找了个借口:“天儿有点冷,还是裹件披风吧。” 只是这借口实在拙劣的很,现下正值八月流火,哪儿会冷呢? 崔凛身量高,不经意间的俯视,便在她低头的瞬间,见着了她颈下一片滑腻的肌肤,羊脂玉般,闪着细腻的光泽。 崔凛忙转开眸光,回身拿了件干爽的披风,递给她:“换上这件” 空青的浮光锦,上面还带着淡淡的冷梅香,青凝晓得,这是崔凛的披风,她忙摆手:“不必了,凭白污了二哥哥的披风,我这就回去了,不打紧的。” 只崔凛并未收回那只递披风的手,青凝犹豫了一瞬,便接了那件空青披风,转去屏风后换上。 待得再出来,云岩已打开了水榭的门,瞧着像是要送客的架势。 青凝看眼色的很,忙对崔凛道别:“多谢二哥哥的披风,改日我洗好了给你送过来,今日叨扰了,我这便回去了。” 她说着便朝崔凛行了个礼,起身随云岩往外走,走到水榭的门边,抬眼看见暮色四合的碧波湖,青凝不知为何,忽而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来。 她扶住门框,微微侧身,忽而低低道了句:“二哥哥,我今日没听见二夫人那句‘救人者有重赏’。” 他们都道她是听见这句赏赐之言,为着这五百两纹银,才肯下水救人。可她分明是冒了险,尽了力,倒叫旁人指责谩骂。 崔凛本是背手立在落地长窗前,闻言转过身来,却只瞧见青凝远去的背影。 这下意识的转身,倒叫他腕间碰到了腰上悬垂的香囊,是青凝前几日送来的那只,缥碧的缎子,一针一线绣了山水之色,一看便是下了功夫的。 崔凛忽而想起青凝着了暗沉老气的裙衫站在一众鲜亮闺秀中的模样,发间素净的很,连件钗环也无。 他沉吟了一瞬,忽而唤云岩:“选几件鲜亮些的衣裙,送去凝泷院。” 云岩讶然的张了张嘴,却听崔凛又道:“去岁母亲曾送来一块桃红碧玺,扔着也是扔着,你去找出来,做件钗环之类的饰品,一并送过去。” ...... 八月末的天,暑热未消,青凝一大早便被热醒了,索性起来洗漱了,坐去榻上数银子。 昨日王氏身边的嬷嬷返回来未寻到陆青凝,便将五百两银子送来了凝泷院。 青凝掂了掂钱袋子,小心的收好,又将腕上的那串红珊瑚取了下来。 这串红珊瑚鲜艳欲滴、色泽细腻,一看便不是凡品,青凝估量了一下,应是能当个一二百两的。只是戴了这许多年,她还记得当年收到崔念芝这串红珊瑚时的心境,大抵是于黑暗中看见了一缕光 青凝细细摩挲下,又戴回腕上端详了片刻,这才又依依不舍的摘下来。 当了这二百两,依旧还有三四百两银子的缺口,青凝为难的咬了咬唇,忽而想起了阿娘留给自己的长命锁,黄金嵌宝石的长命锁,是能当个五百两的,可.....可那毕竟是阿娘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了。 青凝正左右为难,忽听鹊喜在外头喊:“娘子,娘子。” 青凝不欲鹊喜同她一道忧愁,忙将钱袋子同红珊瑚收好,回头就见鹊喜打起纱帘,端了早食进来,一壁朝外头努嘴:“娘子,三娘子来了,也不进来,只在院子里站着,说要见你。” 崔素问怎得来了? 青凝错愕的出了内间,却见崔素问正腰背挺直的站在廊下,一举一动还 是那个端庄的侯府嫡女,只是不知为何,青凝总觉的她好像没了从前的那股傲气,甚而带了点灰败之色。 崔素问朝她颔首:“昨日我失神跌下了碧波湖,多谢陆娘子搭救。” 青凝站在廊下同她对望:“不必言谢,毕竟是收了银子的。” 崔素问点头:“既如此,我也不必谢你。只有一桩事,还望陆娘子解惑。” 她顿了顿,又道:“母亲曾在清河秀坊定过一件披风,月白为底,远山青黛,上头绣了一幅寻春图。陆娘子可知,作这幅寻春图的画师何许人也?” 青凝听她如此一说,倒是想起今年初春桃花宴上,王氏拿出来做彩头的那件披风。那可是她从作画到打样,辛辛苦苦熬了好些个日夜,绣出来的寻春图。 青凝默了默,含糊道:“偶然间遇上的一位画师,机缘巧合下请其做了这幅寻春图。” 崔素问沉吟了一下:“既如此,倒要烦请陆娘子引见。” 铺子里还有一堆麻烦事,青凝并没有兴致同她论道书画,那是无忧无虑的大家闺秀打发时间的雅趣,并不适宜她这样为生存奔波的人。 她不动声色的婉拒:“这位画师行踪不定,若要寻人倒要费一番功夫,若三娘子真想见,需得予我一百两银子,我方能让铺子里的管事费功夫去寻。” 崔素问失笑:“你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