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见女儿先服软,发起火来,愈发肆无忌惮,“俺们供你上学,你倒好,翅膀硬了,三年不着家!” 接下来,是一段乏善可陈的数落。大致听了一遍,名叫张翠花的女生,成绩很好,到大城市读书,还挣了很多钱。 张翠花说她工作忙,没时间回来。但她没少给家里寄钱,房间里的新家具,都是她添置的。 “看这俩老怨种的死出,”沃兰北掏掏耳朵,“我要是他们女儿,我就是在大城市闲出屁了,也不回来受这闲气。” 水波纹出现,高速旋转,时间加速流逝,太阳完全落下去,张爸张妈才结束唠叨,让女儿进屋。 张翠花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登陆自己的社交软件,和朋友聊天。 :我回老家了。 朋友:回去干嘛,他们碰上你个小天才,不感谢佛祖,还整天贬低、否定、打压。 :你家人自卑又自负,哪怕是亲生孩子有出息,他们也会心里不平衡。 张翠花没什么表情,她十指纤长,右手中指绑了护指绷带,敲键盘的动作格外优美:毕竟是亲生父母。 朋友:你要待多久?我想和你玩了。我们去看演唱会。 张翠花:一周。不会很久。 朋友:那我先抢票。 房间里没开灯,屏幕光打在张翠花脸上,她身材偏瘦,一头黑发浓密蓬松,用鲨鱼夹挽了个低盘发,碎头发拂在脸侧,有一种漫不经心的美。 薄爻坐在床上,进入往事·悬湖后,玩家以幽灵状态存在,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扫了扫张翠花的侧脸:“这位姐姐长得还挺漂亮。父母取名字也太随意了,翠花,和她的气质一点也不符。” 刚说到她的名字,就看见张翠花朋友新发来的一条消息。 :你想好改什么名字了么? 张翠花:还没。 她盯着屏幕半分钟,输入几个字,又删掉,再次输入。 迟疑很久,还是发了一条消息。 张翠花:我这是最后一次回来。我打算给我家里人200万,此后断了联系,他们也不知道我住哪儿,换电话号,改名字,我们永不相见。 朋友:哎,行吧。就当了结这段孽缘。 聊天结束,张翠花关了电脑,拨动八音盒。黑暗童谣的旋律再度响起,没有歌词的话,听起来还很悦耳。 她打开床头灯,抽出一本小说,靠在椅子里读了起来。 时间再次加速流动,第二天一大早,张翠花是被院子里叽叽喳喳的闲话吵醒的。 “你家的大学生回来过年了?” “对啊,三催四请。架子大得很。” “现在的小孩儿都爱往外跑。” “大城市有什么好!读两本书,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张翠花“啧”了一声,戴上耳塞,翻过身,继续睡。催命似的敲门声又把她吵醒。 “干什么?”张翠花烦躁地掀开被子。 张爸:“什么语气!起床了,这都几点了。懒骨头一副,读那么多书,一点好习惯没养成。” 张翠花不想和他们喷唾沫星子,也懒得争辩,大概是想忍过这几天,从此海阔天空。她深呼吸几次,起床洗漱。 就这短短的半小时洗脸刷牙时间,张翠花的长辈,把她堵在卫生间,叨叨个不停。 这间村舍里,算上张翠花,一共住了5个人,另外4个,是她的父母、爷爷和未成家的小姑。 张爸:“到年龄了,该结婚了。” 张妈:“我在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抱上了。” 张爷爷:“家里也不知道多帮衬点,你爹娘供一个大学生容易么。” “我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兼职赚的。”张翠花挤出来一点洗面奶。 “哎呦,这些瓶瓶罐罐,我见都没见过,”小姑说,“没有你爸妈,哪有你,你妈生你还是难产……” 终于,张翠花爆发了,她猛地一砸水面,溅起的泡沫沾了家人满身:“嘴怎么这么碎,念经一样,没完没了了?!我给你们钱,给多了吧,什么活儿也不用干,闲下来就知道唠叨?!” 场面寂静了数秒钟,更大的喧嚷爆发。哭嚎、怒骂、拍大腿、庸俗无趣,不堪入目。 到了下午,为发泄心中的烦闷,张翠花竟拎起斧头,到院子里劈柴。 她看着瘦弱,动手能力却很强,砍下来一些木头,磨成木条,绷了一个简单的画框,背着画具,到山林间写生。 刚坐稳当,草稿还没打好,小姑就跑过来:“翠花,邻村的阿博来咱家做客了,你去见见。” “不认识,不见。”张翠花眼睛都没离开画布。 小姑:“不见哪行,人家诚心来的,就要见你一面。” 画笔一顿,张翠花偏过头:“见我?我认识他?” “见了不就认识了么,”小姑笑嘻嘻地说,“他可能干了,是个好人家,比你还小两岁呢。” 张翠花眉头蹙得更紧:“他是来相亲的,和我?” “对啊,”小姑说,“阿博看了你的照片就忘不了……” “我的照片?他怎么会有我的照片?”张翠花拔高声音。 小姑发现她有些生气了,反而更开心:“你爹妈给的呗。多大了,还不结婚,你还想学城里人,独身主义啊。” 她话没说完,张翠花已把画笔砸进水桶,画具都没收,微带怒容地回家了。 情况比她预料的更难堪,不只邻村阿博一家,客厅里挤满了人,多数是父母带着儿子,泥巴落了满地,果核垃圾扔得到处都是。 来相亲的男的,看到张翠花穿得清清爽爽,眼睛都亮了,目光黏在她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张翠花冷冷地瞥着父母:“什么意思?” “他们都挺看好你的,想跟你认识认识。”张爸说,“今年把结婚的事定下来吧。” 有些男的,还拿着张翠花的照片,是她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 “俺把你的照片放在被窝里,天天睡觉前,抱着你的照片看”一个头发油、牙齿黄的人猥琐地嘿嘿笑。 张翠花:“你们到处发我的照片?尊不尊重别人的隐私!” 张妈:“见不得人,照片还不让看?” 满屋子的人,打量的目光。好奇、审视、品评……张翠花像用于展览的动物,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下去。 她大闹一场,直到半夜,才算平息。 第二天,张翠花挨家挨户走访,翻出父母发出去的照片。她看着清瘦,气势却很强,村里人不敢惹她。拿到照片,张翠花当场将它们烧成灰。 飞灰落下,被张翠花踩进泥土。 “挨家挨户搜集门前土,”高梦棠轻轻叹气,“鬼医仙呀……” 这样一来,张翠花和家人的关系更僵。接下来的回忆,被吵闹填满。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