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等着他,林预走下手术台才觉得有些脚麻,浑身酸痛,尤其是背,连同手腕也发僵,手术室不远,隔了半条走道,他轻轻甩了甩头,更换衣服再次进行消毒。 护士见他走路走了一半开始晃荡的样子,安慰起他来“辛苦了林主任,站了这么久,要喝水吗,我给你拿点水吧?” “谢谢,麻烦拿一袋葡萄糖给我。” 护士不免又有些心疼,可等她拿来了糖水,林预已经消毒完踏进了下一台手术中了。 相对于隔壁那台,这边的气氛并不算紧张,林预甚至看见顾星移朝他笑了下。 “恭喜啊,你猜对了。”儿科韩主任头也没抬,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儿,等林预站到手术台边,他叹了口气“好消息是找到了肿瘤,在左肺下,位置特殊,面积小但是深,核磁共振看不到则是因为它贴着心壁生长,坏消息是,看上去应该是转移了,我们无法做外植,他身体承受不住” “我不是猜的。”林预平静地说道。 顾星移听韩主任无声哼笑,对林预说“好吧,你说的都对,目前的情况是我们可以切除肿瘤,也能暂时修复受损心肌,但都不太乐观,尤其是肿瘤转移的话几乎无能为力,意义不大,而且后续的放化这孩子也根本受不住。” 麻醉师已经不再盯着心肺循环极,他们开胸进行了四个多小时的手术,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疲惫和失落以及僵持。如果选择继续做切除,尤其是在这个部位时间过长,一是要承担相当大的风险,二就像韩主任说的,就算切除了,意义也不是很大。 韩主任眼睛盯上了墙上的钟表,话却是对林预说的“一分钟,一票否决制。不切的话就关闭胸腔。你怎么说” “切”林预很坚决,顾星移作为副手其实没有太大的决定权,但想到这位朝夕相处的小患者,一时有些犹豫,可他看向钟表,又十分怕它突然的变换了数字。“我也,赞成切除” “同意” “同意” “同意” 数字跳了过去,韩主任没说话,所有人都望向他,他抬起两只酸涩的手臂扩了扩“看我干什么,手术继续,小顾你把位置让给林主任。” “好的,主任。” 一站又是六个小时,儿科的医生水平精湛,又精于细致,过程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但时间太长,后续连麻醉科的卢主任都亲自过来坐镇,他跟韩主任相熟,两个人说说笑笑,林预时不时被卢医生喊进话里,几人话语之间,对林预的成见似乎也逐一在消除,其中也许也包括了韩主任。 李修退出手术室后,回头看了一眼对面4号手术室,隔了半个走廊,那里的灯仍然亮着。他背上有大片汗水映湿的痕迹,走到门口才把手术褂子帽子摘了堆进门口的衣篮里。 是秦兴追了上来“老师....”他眉宇之间夹着窘意。李修明白他抱歉的意思,两人一同进了电梯,李修想了想还是开导了两句“林预有符合他位置的能力,今天看下来也完全不缺乏经验,这次你应该也明白工作安排上没有什么不公平,当一个好医生简单,有医德就行,可当一个优秀外科医生,人好不好相对不那么重要,年轻也并不是被看轻的理由,有能力,操作稳,心态好,才是基本。” “我懂。可是我...” “好了,院长还有事找我,手术总结你去写吧,写完发给我签字。” “是。” 李修走得极快,边走边活动着手腕,他有很严重的腱鞘炎,手术时间一长就会发作,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以后要让自己代替他的那只手。 但是,但是还有机会吗。 他太紧张了,太在意了,生怕会有细节做不好,却没想过真的会做不好。 汗湿的衣服没来得及换下,在接近午夜时分的走廊上紧紧贴住秦兴的后心,凉意像蛇的皮肤,一点点游走到他的心中,既突然,又意外。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会感到害怕,恐慌。可他只能僵在那里,看着一点点失去的东西,放大了所有失望。 林预很亮眼,但他更适合去电视里当个明星,演戏,而不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地方当一个坐享其成的人。 尤其对秦兴这样完全靠读书和努力一步步生存下来的人来说,林预的空降已经称得上精准打击。李修根本不会明白,他并不是非要那个位置不可,也就像李修说的,他想要个公平,可原来,在他们这些领导层的眼里,世上根本没有公平不公平的理论。 这只是个笑话。 第12章 离开手术室之前,林预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四十五,赶不上回去的地铁了。 他一直不太喜欢匆忙地赶赴什么事情。 顾星移还在在里面收尾,韩主任已经先走一步,林预只知道卢医生拍过他的肩膀。 剩下几人则是互相搭着离开的。 他靠在墙上,卸下精力,连看人都很模糊。 慢吞吞喝完一瓶葡萄糖,林预起身往办公室走,路上手机振得很突兀,他拿起来一看,是个熟悉得很久远的名字,是回国到现在,江惟英这三个字第一次出现在屏幕上。 “急诊顶楼,过来。” 林预对那几个字看了会儿,指尖触点着屏幕,不知道是因为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始终微微颤抖,打不出拒绝的字。 他今天实在太累了。 出了外科大楼,林预麻木地走了段路才察觉天上在下雨,挺大的雨。 他一直没有伞。 林预知道自己是个很迟钝的人,但对江惟英的行为,却总能预判得很准,似乎他的恶意只要用在自己身上,能使自己痛苦,就能平衡他曾经丢掉过的乐趣和尊严。 如果这是一种等价代换,林预觉得是值的,已经七月了,时间和金钱永远都来不及等他,他也已经没有办法了。 林预闭上眼睛重重捏了下鼻梁,明明,他只是一个人,明明很讨厌下雨天,明明就很累。 很累啊,这样活下去。 好像每一条走向江惟英的路,都是那么难堪,疲惫让他脚下虚浮,林预每抬脚走一步,意识就会跟着散一些,散得很远,远到会自动想起这相似的梅雨季。 他想起江惟英讨厌下雨天,他说南方雨水多,潮湿起来有霉掉的味道,人也跟着霉掉。 结婚的时候好像也七月,没有办婚礼,江伯年让他回来,一场江家亲眷见面会,算是礼成。 那天也下雨。 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被江惟英拎到房间里,被一次又一次的按进蓄满水的浴缸中,每隔二十几秒,他才能呼吸一次。 江惟英一次又一次的问“这婚还结吗。”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会被江惟英再次被溺进水中,最长的一次,林预数到了三十秒,他的身体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