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好听吗。” 林预没有回答,顾星移哼唱出来的跟江惟英唱的几乎不是同一首,江惟英从来都是咬牙唱的,充满恶意。 顾星移不在意,他继续哼着歌,领着林预上了顶楼的阁楼,门没有锁,却处处灰尘,无人打理,这是林预也没有来过得地方,有些陌生。 一盏一盏的灯被拍开了,是如此寻常甚至简朴的一个房间,但此刻光和影都没有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扎眼。 雨还在下着,屋顶的斜窗下是一张不算宽裕的小床,被子整齐,枕头轻微凹陷,床尾是个衣柜,床侧是个矮小的书柜。 书柜上有两只水杯,有一只录音机,还有个倒扣的相框,相框反过来却空白的。 顾星移随手在录音机上按了下,电流声后,略微变形的声音轻轻环绕开来 “爱一个人,常常要很小心,仿佛手中捧着水晶” “爱一个人,有缤纷心情,看世界仿佛都透过水晶。” 林预后退两步,轻声道“别放了,别放了。” 顾星移不解“这就听不下去了吗?那你等会儿怎么办?” 林预闭上眼睛又睁开,他已经回想起来这首歌。那年,他被江伯年释放,当做礼物,当做忏悔也当做诚意一般,短暂地寄放在江惟英身边,他走在陌生的学校点接受所有人的目光,他唯一问过的问题就是江惟英在哪里。 江惟英在学校的篮球馆,他一个人霸占了整个空荡的篮球馆,支着腿横躺在台阶上午休,林预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探究,小声地叫过他很多遍,才走近了他旁边,他甚至不明白江惟英耳朵里塞着的东西叫耳机。拔掉那根线后,江惟英睁开眼,直直看进他的眼睛。空旷的篮球管里女声轻唱“看你的眼睛,好像水晶,没有负担秘密,干净又透明。” 时到至今,林预再听这首歌,还是会想,怎么会没有秘密,怎么会干净透明。 他不知道自己这双眼睛会让江惟英记恨这么多年。 “打开衣柜” 纵使不打开,林预也能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可林预还是打开了,用颤抖的手,摸到了那些真真实实的过往,那只被抛弃的行李箱,行李箱里比他离开时更干净整洁的衣物,它们刺痛林预的眼睛,让他不敢低头。 这房间里的床,是他的床,房间里的书是他的书,这里全是他的东西,被束之高阁,被时时眷顾。 那首歌还是放着,会卡带,还会诡异的变声,唱到最后林预都听到江惟英的声音了,他缓缓跌坐在床上,听江惟英寂寞孤独,晦涩干枯的声音,跟每一次都不同,他附和得断断续续,哽咽空荡。 “肿瘤弥漫性生长,他在这里病发时已经是肿瘤第三次占位,昏迷三天没有人找到,是搜救犬找上来的,房间锁着。” 顾星移在灰尘里席地而坐,手掌撑着半张脸,温和道“世界上没有破镜重圆这回事,也许你不明白,但他很明白,电视上和书里那些所谓的破镜重圆在现实里是不会发生的,半推半就,嫌弃反抗最后重蹈覆辙,这些都不会发生的。”顾星移指了指四周的墙“我在你见过我之前就见过你了,这些墙上曾经有很多你的照片,大学时候的,很稚气年轻,在你结婚后都被烧掉了,破镜了嘛,这些照片,有些人光是看一眼就要难受死了,大概比脑子里长一堆瘤子都难受,所以重圆不了。” “他会好的。” “是会好的。”顾星移赞同地浅笑“现在的科技很发达,在医学上的体现更是不可想象,我想你比我更早就见识过。” 林预摩挲着枕头的边缘,始终低着头,艰涩道“复发过很多次吗。” 顾星移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朝枕头抬了抬下巴“你往里摸” 林预伸手才能看见自己的手是多么不稳,他摸到一块平整的硬物,攥在掌心却一时没有拿出来看,见状顾星移又想笑,但始终没笑出来,只能别开眼“真的会好的,如果不是你的话。” 林预抬起眼睛看着他上下掀动的嘴唇,指腹摩挲在那块淡黄灰白的硬物上不敢用力。 “秘密是要用秘密交换的,所以永远不会有人告诉你这些事情。” “就像你手中这块颅骨,江惟英的颅骨” 林预的心,猛然收紧,好似海中起了风暴,磅礴的海水,水墙一般向他袭来,他知道他要塌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无力阻挡一切,却想要集中起所有的精神去听顾星移的声音,他想问为什么,可他的嘴唇抖了好几抖,发不出声音来。 “我们顾家始终跟江家紧密相连,共享几代秘密,互惠互利也互相牵制,当然,我是个例外,我是个叛变者,私生子嘛,没有生存余地,你也懂的。” “你们这一代,每个承载了江院长基因的小孩全都是有病的,无一例外,包括江惟英。江院长本身就是强行改变了自身免疫系统的人,是以打断重塑基因链,逆天治病的人,但是你知道的,基因断了就是断了,坏了就是坏了,强行修好的基因不会被继承,而原有的先天缺陷一样被继承,并且结果只会更坏,这才是江惟英父母离婚的真正原因,因为江院长的隐瞒。” 林预毫不意外,可江惟英看上去从来都是健康的。 “他是健康的,出生没多久江院长就在国外排查过他的病,朗格罕细胞组织增生,万幸还小,颅骨缝隙还大,没闭合的时候做的手术,算是成功吧,除了有些偏执。” “第二次呢?” “第二次?...”顾星移露出了个奇怪的笑容“其实第一次手术就有后遗症,不严重是因为小,看不出来,第一次手术他就已经不记得身边的所有人了,但是没有人发现。” “.......”林预沉默了一阵。顾星移又说道“第二次手术,其实也成功了,浸润性骨髓瘤多发,颅骨穿凿样破坏,成功不容易,你不知道,那场手术当初曾被老院长录下来当过教材放在医院教学用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永久删除了。” 顾星移声音悠长,语速很慢地道“第二次手术他忘记了一个人。” 林预听见自己问“谁” “你没发现吗,他的生命里好像没有妈妈。” “因为他忘了对她所有的感情,甚至她的样貌,他完全不记得这个人” 林预有些吃惊,顾星移讲一段故事般停停歇歇,偶尔又注视着林预手中那片颅骨不出声,许久后又开始说“你想为什么,没有人能回答。他记得江伯年记得身边所有人,因为他们都不重要,但是他的妈妈,他那么爱她,又那么恨她,太过浓烈的感情是会伤害到自身的,身体是很浩瀚的仪器,检测到这种危险因素,要么封闭遗忘掉,要么想尽一切办法帮你排除掉,就算是本人也无法阻止。” “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