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十岁就到江家为奴了。”丫鬟步步逼近新娘,眸含怨恨,“凭什么最后穿嫁衣的是你?” 话音刚落,绣剪划破新娘喉咙,窗棂纸溅起一片鲜血。 而后,丫鬟阿绾同样自缢在洞房内。 傅窈叹息,这宅子原是有这样一段过往。 不对。 她瞥到一旁合卺酒,惊觉方才喝下合卺酒时季无月同样换了个酒樽,也就是说,他喝了那杯有毒的合卺酒。 她当即去寻季无月,提着裙裾匆匆穿过回廊。 傅窈心里焦急一片,季无月知晓她在何处,可自己发不出声,怎么去寻季无月的行踪。 她在心里将那老道叱骂了许多遍,让他们喝合卺酒,却原来是有毒的酒。 路过一岔口时,她看见地上滴了数点新鲜血点,血点蜿蜒,直引向岔道深处。 少女心里一紧,后背蓦地撞进浸着冷香的怀抱,季无月呼吸拂过少女耳后,“阿窈的铃音响得这般急,可是忧心我?” 傅窈要转身,却被季无月抵在廊柱间,“别动。” 他还在装,她分明都嗅到他唇齿间的血腥气了。 “你知道合卺酒有毒!”她扯过少年掌心重重划写。 “嗯。” 季无月喉间溢出气音,下颌抵在少女颈窝。 傅窈反手触到他襟口,手心一片湿热,她颤着手挣开桎梏转身,却见季无月倚着墙壁低笑。 他嘴角都是血迹,血线蜿蜒没入衣襟,傅窈慌忙去拭,却怎么也擦不净。 “无妨。”季无月擒住她拭血的手腕不让她再擦,怕弄脏了她。 “阿窈可知为何走不出冥妆峡?” 傅窈摇头,季无月又道:“冥妆峡布了轮回阵,轮回阵中尽是虚妄,生死皆如庄周梦蝶。” 虽是如此,可她死过两遭,清楚临死前的痛楚是真切做不得假的。 话音刚落,眼前身影陡然倒到她身上。 她托住少年后颈,虽知晓眼前生死不作数,却忍不住眼睛发涩。 第80章 洞房内,纸扎人托着合卺酒盏再度逼近。 傅窈扣住季无月伸向毒酒的手腕。 他是个傻的不成?上回已尝过穿肠毒痛,竟还要自寻死路。 她跃下喜榻推门,木门纹丝不动。傅窈气恼地踢门,莫非这合卺礼竟是必破之局? 三只怨鬼在烛影里齐刷刷裂开猩红嘴角。 “不喝合卺,找不到忘忧。”瞎子鬼看了眼丫鬟神色,如是道。 当真可恨! 傅窈忿忿咬牙。 季无月走到傅窈身侧,将人牵回榻边,“那两只鬼是在洞房夜横死,被困在此地陷入无尽轮回,他们此举,是想找替死鬼。” 傅窈急急在他掌心划字:换我饮。 少年却已仰颈饮尽鸩酒,屈指刮过她鼻尖时扯出抹散漫的笑:“有人会痛,我不怕,这点穿肠痛我还捱得住。” “蓬莱轮回阵中,忘忧草即阵眼。”他咽下喉间腥甜,“寻常术法难伤怨灵分毫,须得在鸩毒蚀心前破局。” 傅窈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盯着季无月蹙着的眉头出神,她抚平他的眉,又以指为笔写道:这回我们一起。 二人出了门,季无月身后却始终虚飘着只鬼—— 是那名为阿绾的丫鬟。 鬼影如血渍般洇在季无月的影子中,她青白指爪虚扣着少年肩头,怨毒眼瞳始终锁着傅窈。 傅窈想,她不会是把季无月当成那瞎子江少爷,把自己当成新娘子了吧。 想到方才在房间里看到的虚影,她又在季无月手心写:忘忧草应当与丫鬟有关。 像是印证她的猜测。 两人身前又出现两道虚影。 一个,是先前的老道。 另一个虚影,是已成厉鬼的阿绾。 “阿绾,你痴念太深,当尽早忘忧破妄。” 老道拂尘一挥劝慰她放下执念,然而化作厉鬼的丫鬟只是木然转动脖颈,数次轮回早将她的灵智磨成混沌。 “痴妄之身解开执念,忘忧方生。”苍老嗓音穿透虚空从四面八方传来。 竟是如此。 忘忧草生于忧妄之中,傅窈看向季无月身后的厉鬼,破局关键在阿绾身上。 “季无月……” 这回毒发比上回早许多,她托住少年猝然伏倒的身子。 再睁眼,喜烛依旧。 这回季无月没再轻易饮那合卺酒,而是反手扣住阿绾胳膊,绛红婚服无风自动,他道:“阿绾,这合卺酒,合该阿绾与我共饮。” 老道说破除阿绾执念,依照此前看到过的虚影,季无月猜测她的执念是当那瞎子少爷的新娘,是以才有了此举。 “少爷……你终于……” 阿绾喉间突然滚出呜咽,周身鬼气都淡了几分。 季无月耐着性子诱导,“你可愿交出忘忧草?” “少爷要忘忧草作甚?”阿绾腐烂的唇角突然扭曲上翘,“你不愿,和我永远困在这红烛里吗。” 说罢,鬼爪猛然刺向季无月所坐之处,后者旋身躲开,瞳孔骤缩:“你的执念不是成亲?” 不对。 先前的虚影皆表明阿绾心慕江少爷,因受不了江少爷另娶她人才残忍杀害了两人,为何现下又不同了。 季无月一面躲闪一面朝鬼影使出符咒,金光所至之处确实将厉鬼烧出几个大洞,但在这轮回阵内,厉鬼被灼伤之处又不断愈合,这便是季无月方才说的,伤不了怨魂的原因。 季无月对她束手无策,但阿绾同样伤不到季无月。 她蓦地停下,目光转至一旁着喜服的傅窈身上。 傅窈脖颈骤然一紧,颈前鬼爪入肉三分,她居然不顾被护身咒灼伤的痛意紧紧攫住了傅窈咽喉。 季无月慌了神,正要祭出阳泉,却见形势陡转。 “阿绾……” 即将身死进到下一轮回的刹那,傅窈竟冲破了桎梏,喉间突然能涌出声响,她脑内突然划过在第一个房间内看到的,阿绾被按在绣绷前签下血契的画面。 少女唇瓣翕动,从喉间挤出气音:“我知道……你的绣工很好。你绣的并蒂莲……很好看。” 森白骨爪骤然凝固在傅窈喉间。 阿绾眼窝涌出两行血泪,那些被轮回磨碎的零落记忆里,至今残存着绣绷断裂的脆响,与散落了满地的并蒂莲绣线。 千万次轮回,她执念的源头从来不是要成为旁人的新娘—— 她是能让满城绣娘都黯然失色的阿绾啊! 季无月的阳泉在掌心松松紧紧,因怕伤到她迟迟不敢出手。 “你怎么会记得?” 阿绾掩面而泣,“我的绣样早就被毁了,都被毁了啊。” 傅窈感觉喉间鬼爪一松。 数道虚影在空中浮现,一边是十岁的阿绾被娘亲扯着发髻画押契书,绣绷上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