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知韫推门而入时,黎薇正双手交叉,一脸淡然地坐在长会议桌的主座上。 坐在侧面背对着门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只是眼睫低垂,并不看他,摆着十足的上位者姿态,直到门口传来动静才抬头看了眼。 男人显然意识到对方的心不在焉,但情况紧迫已经容不得他摆架子,哪怕早已说得口干舌燥也要极力想要拉回她的注意力。 “我保证,盛世对这个项目绝对有信心——” “这里。”黎薇忽视他的迫切终于开口,朝来人挑了挑眉,示意她在男人对面坐下。 背对着黎知韫的男人这才止住话头,顺着黎薇的视线看向走到面前的人,愣了片刻然后佯装自然和她打招呼:“是小韫啊,好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盛家规矩传统又死板,按道理说小辈是没有和自己平起平坐的资格的,不过现在即便盛淮眼下心里不爽也不能表现出来,甚至还得主动和她打招呼。 “盛叔。”黎知韫朝男人微微颔首,拉开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扫了眼桌面,又将目光落到盛淮的身上。 会议桌上除了文件外干干净净,连一杯水都没有,黎薇的秘书可不会这么不仔细。 眼前的盛董事长除了面上无法掩盖的疲色,穿着打扮还是一丝不苟,西装熨得看不出一点褶皱,保留着上流人士应有的体面。 “黎总,你这……怎么还把小韫叫过来了?”本来是自己拉下脸面求人的场合,现在还多了个年轻人,盛淮浑身不自在。 黎知韫还是第一次看到盛董事长满脸堆笑的样子。在她眼里,盛淮可以称得上是故作清高的典范,永远一副令人作呕的家族大家长模样,记忆中他没有如此恭敬地称呼黎薇为“黎总”的时候。 “我就是刚放学顺路来看看,盛叔你说你的,不用在意我。” “小韫学业应该挺忙的吧,又是学生会的主席,小小年纪就,不像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盛淮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将将把目光停留在黎知韫身上:“要不是大晚上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去找小韫,哎呀,这事闹得!” 他不关心自己的亲儿子,自然也不知道二人早已闹掰的事情,还想拿以前那点微薄的旧情谊博取黎知韫的同情。 黎知韫坦然地和他对视,语气颇为认真惋惜:“盛叔,我听说盛嘉年的车子是被动了手脚,最近一段时间盛氏的发展势头那么猛,这内外肯定都被盯得紧紧的。” “如果盛家需要帮助的话,我这里可以提供当晚的监控视频。”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盛淮的反应,盛式内部本就盘根错节派系分明,按照盛淮多疑的性格,很快就会引起内部的轰动。 他果不其然像是联想到什么,面色瞬间冷凝,又很快故作镇定,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那就先谢谢小韫了。” “不客气。” 已经当了一段时间背景板的黎薇顺手把文件推到黎知韫面前:“你盛叔最近想往智能人居的方向发展,只不过我不太了解这方面,你倒是接触过一些,看看呢?” 地皮开发到了尽头,传统的地产就不再占优势。而盛世集团作为传统的拥趸,到了这种地步依然拉不下脸面去寻求新兴公司的合作,想必这几天董事会都吵翻天了。 黎知韫心底发笑,面上还是无所动容地粗略浏览了一番文件,思忖后开口:“看来盛叔花了不少心思,据我所知,目前关于智能人居方向确实有不少公司在做,但市场上暂时没有强势的产品,现在入场是个好时机。” “那小韫是觉得可以吗?”黎薇食指抵着额头,换了个姿势听她讲话。 黎知韫点头,她当然觉得可以,毕竟抄底的机会就在眼前,而已经被私生子哄得晕头转向的盛淮绝对不会拒绝。 “盛总,既然小韫说有把握的话,那我就相信她。只不过这个项目呢,投资金额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黎氏也不可能只投资不跟进。还好小韫之前也有做过交叉方向的项目,如果盛总愿意的话——” 黎薇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盛淮面色僵硬,他本来只是想拉到黎氏的投资,可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黎薇不是个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可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之前坑过黎氏的事是他理亏,其他合作方又避而不见,现在黎薇还愿意不计前嫌地帮助盛世集团渡过难关,已经是现下最好的一步棋了。 他只好咬咬牙应下来:“小韫的能力有目共睹,我自然是相信她的。” 虽然他目前废了一个儿子,但还有一个聪明听话的呢,盛译总不会让他失望吧? “盛叔,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黎知韫起身朝他伸出手,语气稀松平常到让盛淮怀疑他不是来求黎薇施以援手拯救的,倒像是两人在讨论今天吃什么一样简单。 盛淮强忍着内心不忿和一个小辈握手,又看着她一触即分施施然坐下,胸口一窒。 看着他吃瘪,黎薇心情大好,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 “哎呀,说了这么多话都忘记准备茶水了。盛总,喝点茶吧?” * 小巷深处的老旧灯泡在杂乱缠绕的电线中夹缝求生,为这条潮湿阴暗的道路贡献着可怜光芒,竭尽全力地笼住墙边的两个人影。 少年一身格格不入的贵族学院,环抱着胸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人,声音听起来隐隐不耐: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上次见面还脏兮兮和乞丐一样的男人,不知道从哪淘到一身行头,终于有了点人样。 “小钶啊!”他原想套近乎,刚伸出手去扯黎铭钶的衣袖,被光速躲开了。 “别动手动脚的。” 黎铭钶嫌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大概率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一个猥琐的、面目可憎的男人。 “是是是。”男人眉梢高挑,汗湿的手心随手在衣角蹭了蹭,粗糙的面部挂着谄媚的笑:“这几天呢我也想了很多,小钶你这么多年都一直生活在黎家,和我这个亲身父亲确实没什么感情。” “这点我理解,所以你现在还不太能接受我。当然,黎家现在也风光,我知道你不想离开跟着我过苦日子。” “但是你妈妈死得不明不白,我不是不想来见你,只是黎薇那个恶毒的女人一直搞我,阻止我来见你。”男人说着说着偷摸瞟了眼黎铭钶,声音哽咽:“我现在公司垮了,妻死子散——、 黎铭钶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懒得看男人继续在自己面前演苦情剧,不耐烦道:“要多少?” 他跟在黎知韫身后久了,作出这幅模样时神情意外地像她。 原先还在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