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明了此次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了,旋俄问在旁的下人可否有热醋。 “看来过了一夜,毒物在喉部已消,至令尊肠胃之间。因毒素蕴藏积聚体内较深,单以银钗无法直接验出,需用热糟或热醋从尸体下腹开始敷洗,逐渐向上,使热气透入尸腹,”沈昱一边向程远解释,一边吩咐仵作去取器具,“此时再将银钗探入口中,直至毒气被熏蒸上来后,银钗就会显现出黑色。” 果不其然,仵作照此操作后,银钗逐渐显现出青黑色。 沈昱再次用皂角水揩洗后,以干净的帕子擦拭变黑的银钗,表面仍呈青黑。 他定了定神,推论道:“从死亡时间长短,以及身体显现的症状来看,令尊极可能是服用了砒霜中毒而亡。” 第59章 鬼泉 虽说死者确是因砒霜中毒而死,但方宁、沈昱认为也未必是那碗羊肉汤饼所致,便让程远带着众人出了停尸房,到案发处察看,顺便问询程老汉昨日的行踪。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县令,见沈昱二人很懂查案、验尸,也乐得清闲,直接反手不管了,只嘱咐程捕头一句:“听命即可。” 程家院子不大,父子两人同住一堂之内。 从程远口中,沈昱与方宁得知,昨日黄昏时,程老汉去郭记面馆买了羊肉汤饼回来,配着自己家酿的美酒吃的不亦乐乎。可谁知吃完没多久,他便面色发紫,呼吸急促,身上很快显现出中毒的症状,没等程远喊来大夫,程老汉已毒发身亡。 程远将沈昱与方宁两人引入正房的厅堂,那里还摆放着程老汉昨日的残酒余茶。一提到没保存好那碗羊肉汤饼,他就愧疚不已: “都怪我一时不慎,没及时注意到阿爹当时的情状。等我反应过来昨日的吃食有问题时,桌上便只剩下这点酒水了。” “斯人已逝,别太过自责。能有点东西留下也是好的。”沈昱安慰了一句,开始对程老汉的茶酒验毒。 借着师兄查验的空隙,方宁在程宅逛了一圈回来,回来正好看见沈昱手中的银筷刚放下,筷身触碰到茶水的地方颜色开始变黑。 方宁问程远:“令尊除了吃面,是何时拿的茶酒? 这碗中的茶也是自家晒的吗?” “茶?茶水是阿爹饭后泡的,”程远凑过来,在看到茶碗中验出砒霜之后,面色骤然大变,“这、这是阿爹亲自翻晒的茶!怎么会有问题呢?” 方宁叹口气,道:“这说明程老汉是在喝了自家的茶水之后毒发身亡的,很可能不是那碗羊肉汤饼的问题。按律,程捕头先放人吧,之后不要冲动行事了。” 程远匪夷所思,但不敢不从。 此时,站在桌前的沈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筷,一言不发。 “师兄?”方宁顺着沈昱的目光看到了那双银筷,心下一震,脱口道:“不是茶叶的问题?” 沈昱点头道:“程老汉昨夜喝得茶酒都是家里做的,而茶酒中皆验出砒霜。这就说明这毒不单是茶叶的问题,还可能是程家中的水源或容器被人动了手脚!他若是喝酒,照样会毒发。” 方宁皱眉道:“我此前看过了,程家没有水井,只有一口盛满水的大缸。” 为了确认心中猜想,她决定再去院中查看一番。 程家小院简朴干净,杂物不多,所有陈设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父子俩就在这处小院里相依为命多年,可见感情深厚。 水缸摆在前院西北。在方宁出来时察看水缸,恰在程家门口看到了一位探头探脑的大婶。 “婶子也是程家的人吗?”来人看到屋里有人出来,拔腿就要走,却被方宁这一声叫住。 大婶讪讪一笑,不太好意思地停了下来:“哎,我是隔壁领居。这不是看到老程家出了事,过来看看嘛。” “小娘子你是随着那些官爷来的吗?我可听说了,那程老汉死相可难看了,跟鬼上身了似的!”大婶话匣子一开就止不住了,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嘴里的词儿和算盘珠似的蹦跶,“或是程远他娘走了也有些年头了,说不准是念着他家老头,早早把人招去了!” “好好的人怎么会被鬼上身呢?您多疑啦,不会的。”方宁只觉得好笑,但出于套话的本能,她故作不屑的附和,激将一下。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程老汉每年都要在这段日子去取沟子村的山泉水回来酿酒泡茶的。那沟子村是什么地方?在鬼哭岭下头呢!水阴气重得不得了,我看他就是喝了那鬼泉里头水,才被鬼上身了!”见方宁来了兴致,邻家的婶子便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段。 她正说着,忽然隔壁院子里传出叫她的声音。 “我这就来!”大婶高高地应了一声,走前还给方宁留了一句,“唉,这程家小子月后就要成亲了,偏偏程老汉在这时候死了,真是造孽啊。” 送走了隔壁婶子,方宁转头看见沈昱和程远从正房出来,看来已将茶酒都有问题的事与程捕头说了。 接着,门口又有人进来,是程远派出去调查砒霜买卖的官差。 “怎么样?”程远急切地问。 “小的们把珲县所有的药材铺子都跑过了,”官差向其揖手道,“砒霜平日里买的人就少,这半年来买的也不过十个。其中城东生了疟疾的张家老伯、城西做脂粉铺子的李家娘子还有北街的赤脚大夫黄郎一起就买了半数。剩下的王二家几个虽然与您有故,可总归买来都是另有用处,时间也对不上。” 砒霜这一条线索断了,程老汉也不可能在儿子大喜的日子前平白无故的自杀,再拖下去程老汉被投毒这案子就要成悬案。 方宁略一思忖,询问程远是否确有大婶所说的取泉水一事。 程远惊觉可能真是水源的问题,当即嚷嚷着要带方宁二人一起去查探。 西山头,鬼哭岭脚下。明明正值未时,却不见日暖。阴风刮过山岗刺骨冷,摇树如鬼影,呜咽似鬼哭。 此处风水聚阴,长年冷僻幽暗,就连沟子村看起来也一并萧瑟凋零。方宁三人走了许久也没碰上一个村民。 一行人走过漫长的田埂,好不容易才远远地望见一处炊烟,那里搭着一个棚子,有个瘦长的人影正背对着他们在熬些什么。 “劳驾,问个路,”方宁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您知道沟子村的那汪冷泉该怎么走吗?” “什么泉水?”那人披着灰袍,看不清相貌,声音低沉,一开口,让方宁与沈昱却双双愣住。 那人随即也反应过来,停下手中熬药的动作,掀开自己的兜帽,露出那张两人极为熟悉的面庞。 “二位师侄别来无恙啊。”邵无涯见到两人笑笑,着装朴素,还带着点脏,仍旧苦难掩他风流倜傥,“还真是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