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一把捂住他的手,哄睡般低语,“你就想,当时你不是丢了白马,而是丢了兵器,我为你找了回来。你握在手里,只有惊喜,没有一丝恐惧。你知道,它绝不会伤害你,只会被你驾驭……” 叶星辞照做,闭目想象。掌心发烫,灼烧着恐惧感。睁眼时,他后背冒了冷汗,脸色苍白,却有一种高烧发汗后的轻松。 他把草编的枪放在桌上,当记忆中的锐利锋芒再次闪过脑海,恐惧中,竟真的伴随一丝欣喜。 心病还须心药医,无论他想不想承认,楚翊就是那心药。为了帮他扫除阴霾,这小子肯定琢磨了很久,也许一夜未眠。 “九爷日理万机,不必为我分心。”叶星辞单手托腮,懒懒地晒太阳。 “你救了我,该我救你。” “你不欠我的。”他心跳如骤雨打芭蕉,嘴里却慢吞吞地嘀咕,“爱你也好,救你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出自本心的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楚翊咬着嘴唇,沉默片刻,颤声道:“我曾以为,你在最后一刻提醒我有埋伏,只是一瞬间的心软。” 叶星辞心里一酸,挑眉嗤笑:“傻瓜,心软下去,怎么可能只持续一瞬间。” “那现在呢?” 叶星辞哽了一下,不语。 “诶,这是什么?”楚翊忽然瞄见他颈上的红绳,用手指捏住,放肆地往出拽。 “干嘛呀,这是我娘做的红肚兜。”叶星辞慌忙打掉不老实的手,“别闹,办正事。” 罪役营的谪发军们已陆续进城,从叶星辞眼前经过,微微点头,示意正在按计划行事。 很快,与他相熟的狗子溜达过来。假意算命,实则传递消息,余光瞥着一个身材矮胖的路人:“那胖墩墩的家伙,我拿了他的荷包,蓝色的,绣着喜鹊登梅。内有五钱散碎银子,放在东边第一条巷子口的圆石头下面。” 叶星辞眼珠一转,狡黠地笑了。 待狗子离开,他高声叫住刚刚经过的矮胖男人:“穿褐色衣裳的兄台,请留步!” 男人回过头,指着自己,困惑地挑眉。 叶星辞友好地微笑,招了招手。男人缓步走近,询问何事。叶星辞指向大笨,说自己的师父是半仙,一眼就看出他丢了东西。 “丢东西?”男人在袖袋摸了摸,脸色一变。 “你丢了一个蓝色荷包,绣着喜鹊登梅。” 在男人狐疑的打量中,叶星辞先凑在大笨嘴边聆听,接着款款起身,信步来到东边最近的巷子,掀开巷口的一片圆形石头,从下面取出荷包。 他掸了掸土,掂量着荷包,露出莫测的微笑:“若算得不错,里面有五钱散碎银子。” “哎呀,一点不错!那是我刚得到的一笔工钱!”男人接过荷包,千恩万谢,又惊又喜,纳闷财物怎会不翼而飞。 “最近城里不太平,有邪物作祟。”叶星辞讳莫如深地压低声音,“具体的,不便多言,天机不可泄露。” 城里当然不太平,他亲点的几十个盗贼进城施展“手艺”了。 目送男人离去,叶星辞回到卦摊,听罗雨笑着打趣:“偷鸡摸狗,我也拿手。我早就金盆洗手,不过若王妃有需要,我义不容辞。” 叶星辞倚在桌旁,从袖中摸出花生吃,轻笑道:“你顾好你家王爷就行了。” “你在王爷的心里,所以我也得顾着你。”说完,罗雨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叶星辞不动声色,把玩着草编的小枪,瞥一眼身边的男人。这小子的双耳,像上了烤架似的变红了,直接把心动二字挂在脑袋两边。 “骁武,我大概猜出你的计策了。”红耳朵男人恍然,“你真是个出奇制胜的天才。” “嘘——”叶星辞将食指竖在唇边,眼波流转,傲然一笑。 这一日,他帮几十人寻回了“不翼而飞”的财物。分文不取,高风亮节。泰顺县不大,城内只有不到一万百姓和五千驻军,他立刻就打出了名气。 此计的确只适用于小城。 入夜后,叶星辞又派出几名好手,偷了城中几个富户的家。 翌日,这几户人家果然主动循着名声找到他,请“奇人异相”的半仙帮忙算算,财物被邪祟凭空移到哪去了? 叶星辞让大笨闭目算一算,大笨听话地合起双眼。然而,他瞌睡了,很快开始打鼾,声势浩大。 “半仙睡着了?”前来寻物的人有些讶异。 “不,他在神游。”叶星辞神色凝重,侧耳倾听鼾声,头头是道地分析出答案:“张家的东西,在城外一个叫‘飘香酒肆’旁的李子树下。赵家的东西,就埋在自家院里,水井旁边……” 旁观的楚翊忍俊不禁,凑上前插话:“真厉害,怎么听出来的?” 叶星辞环顾来寻物的人们,信口胡诌:“很简单,根据鼾声的音调来判断。这叫‘鼾语’,俗人听不懂。” “边睡边练?” 叶星辞抿嘴一笑,说没错。 “哦,那得两个人一起睡,方便对练。” 叶星辞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他不收卦资,无利可图,便没人质疑他伙同盗贼捞偏门。 人们不知道,这个眸如寒星的年轻人图谋的不是几两银子,而是整座城池。 “小兄弟,你师父真厉害。”成功寻回财物之后,一户人家的男主人特来拜谢,还送了一提点心,“新皇登基,道士不吃香了,不然以你师父的本领,肯定能进宫伴驾。” 叶星辞笑纳了点心,和半仙大笨一起吃了,只分了前夫一小块枣糕的渣子。前夫却以德报怨,买来烤羊腿给他和大笨吃。 可惜,他的舌头依然麻木,品不出肉香。 楚翊奇怪:“你从前吃到好吃的,都眉飞色舞,现在怎么没表情?不好吃吗?” “尝不出好不好吃。”叶星辞目视前方,淡淡说道,“自从被你休了,就食不知味。字面意思,味觉麻木了。” 楚翊默然,眸光微红。 立下军令状的第三天夜里,叶星辞派人摸进县衙,盗走了一些文书账簿。 第四天一早,衙门来了一名主簿,说听闻这里有个擅长寻物的高人。见了大笨,那人讶异道:“呦,是挺高。” 接着,请大笨帮忙算算,丢失的东西去哪了。 叶星辞指点对方,去城外那座小山找一找。中午,主簿来道谢,果真找到了。还邀大笨做知县的座上宾,叶星辞婉拒了。 楚翊很佩服他的胆量,敢算计衙门,就不怕被瞧出猫腻抓起来? 叶星辞说,不怕。曾经,太上皇崇道,上行下效,齐国官吏也都敬重方术之士。 放在几个月前,大笨这样的“高人”,会被知县引荐到兆安面圣。新君即位,可崇道的风俗一时半会儿还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