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她初春就动身了,边走边化缘,好不容易回了兆安。本想找夏公公复命,又怕再安排危险的差事。反正她也没什么情报可交代,就在此落脚,想攒点钱还俗。 她瞄着眼前端庄贵气的男人,忽然猜到他是谁,慌忙跪地:“万岁……” “起来,说说你在北昌皇陵的收获。” 女细作很紧张,呼吸急促。她仔细回想,说没什么特别。 “去年冬天,宁王很消沉,常寻他三哥。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尹北望围着她踱步,柔和地低语,“要知道,言多必失,尤其是失意时。” “有一段时间,宁王是很喜欢来找知空,絮絮叨叨。我偷听过几次,都是谈佛法。”女细作沉吟着,“哦,还提过‘太子’。我以为是说您,后来才知不是。” “恒辰太子。”尹北望脚步一顿, “对。宁王说,真希望他活着,来告诉自己,如何忘记一个人。现在这样浑浑噩噩,对不起他们共同的理想。” 尹北望咀嚼着这句话,眸色阴沉,似有蜘蛛在眼底结网,“原来,这叔侄俩交情匪浅。恒辰太子是杰出之人,牌位还进了太庙。小皇帝想把老师也移进去,朝臣反对,宁王也没支持。” 梵音飘渺,他盯着香炉,忽而冷冷一笑,“还真灵验。我求破局之法,这不就来了。” ** 月色轻笼营垒。 叶星辞全歼一碗鸡汤馄饨,坐回书案后,再次展开信笺。他的目光几乎长出牙齿,贪婪地咀嚼着每个字。熟悉的笔迹,比夜宵带来更大的满足感。 战马嘶鸣划破寂静,卫兵巡逻的脚步隐约可闻。 伴着军营中周而复始的声响,叶星辞提笔回信: “自别光仪,时深渴想。星宝与日见胖,胃口随我,要两位奶娘轮流喂。胜则求稳,败则求奇。家父屡次突围,我逐一化解。家父又放飞信鸽,皆被我射杀,烤来吃很香……” 叶星辞停笔,想起截获的消息。 父亲告诉二哥,守好防线,不必来解围,派一队骑兵游击,劫昌军粮道。二哥没收到消息,但随父征战多年的默契,让他采取了相同的战术。劫烧粮草,以小博大,以动摇军需来解围。 叶星辞命人将野草打结,根据断裂的草茎,摸清了这伙骑兵的行动路线,伏击歼灭。 也许是觉得,以宝贵的骑兵换几车粮草划不来,二哥没有再派人袭扰。 第378章 天才小五 目下,围城大军有八万。境内又征召十万军户,和三万余战俘一起,正在重云关受训。再加上原本留守的五万兵马,叶星辞手握二十六万雄兵。 算上工匠、马夫等辅兵,运粮草辎重的民夫,合计四十余万。 为这些人和战马的吃喝拉撒,他操碎了心。 有了那一场瘟疫的经验,他花费大量精力用于防疫,防患未然。一旦生疫,围城军将不战自溃。 叶星辞回忆着近来的种种,蘸了蘸墨,继续写道: “齐军士气低靡,故而不许哭祭。我则允许俘虏集体哭祭阵亡战友,互诉衷肠。并优待出城投诚者,进一步瓦解齐军军心。” 三万余新俘虏的齐军,经历了连败而没尝过胜利的滋味,身陷迷茫和耻辱,夜里鬼哭狼嚎。 四哥带领战俘,共同浇奠双方阵亡将士,分析齐军因何怯战、软弱。俘虏们哭着敞开心扉,说自从那场圣上亲自指挥的轮战攻城之后,他们就怕打仗。太惨烈了,炼狱一般。 四哥引导他们,将身份从“凄惨的战败者”转变为“太平之幸存者”,“盛世之重建者”。并让已经归顺的齐军来宽慰,效果很好。 “前日险些中计。”叶星辞笔走龙蛇,写满一张信笺,又换一张,“家父遣使相告,城中粮草不足,协商将老弱妇孺放出包围圈,岂料……” 岂料,出城者中,混有青壮男子! 当时,叶星辞一眼就瞄见好几个。好家伙,胡茬没刮干净就涂脂抹粉,脸上发霉了似的。自己当年要是这个变装水准,早露馅儿了。 叶星辞不动声色,叫于章远悄悄捉一个。那人是精锐,颇为硬气,把脸上的脂粉一抹,视死如归。 叶星辞也不急,与兄弟耳语一番,接着微微一笑:“我们又捉了一个,他已经招了。你们的任务,是夜里在后方偷袭,配合叶大将军正面突围。” 那人咬牙切齿,痛骂叛徒。叶星辞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所携干粮的数量推断,突围就在当夜。他将计就计,提前警戒,如守着蛛网的蜘蛛,借机又消耗了敌军。 屡番突围失败,父亲忧急如焚。 他在城头喊话,斥逆子不仁。难道,要饿死数万将士,那可都是江南的父老乡亲! 叶星辞身骑白马,不慌不忙地高声反驳:昌军军纪严明,已承诺不屠城、不杀俘,若城内出现饥荒,齐军依然拒绝投降、负隅顽抗,责任在齐军。 父亲怒火中烧,拂袖而去。 写到此处,叶星辞又换一张信笺:“战场之上,方知好友皆为独当一面之俊杰。于章远屡次带队反突围,宋卓、司贤伏击齐军劫粮道之游骑……秋分时节,将破东侧防线。我已有谋划,请君静待佳音。” 停笔时,他已写了一沓纸。他渴望与楚翊分享一切,就差将一日三餐也写上去了。 他恨自己不擅吟诗作赋,没法文雅地叙说思念。想了想,把印泥涂在嘴上,对着信笺“啵”地一吻,留下唇印。 “哈哈,我真是个天才!我开创了新的流派!” 叶星辞擦了嘴,凝视心跳般颤动的烛焰,还是想写诗。他思考许久,在唇印旁真挚而生涩地落笔:烽烟吞故垒,思君火里看。 数日后,收到回信。信尾,心上人以秀逸的字迹接了两句:影从焰底生,如君暗里拥。 旁边,绘着一株花。楚翊标注,这是宁王府后花园冒出的无名野花。开在秋天,难能可贵。他觉得可爱,想与王妃共赏,又不忍摧折,于是作画。 “确实可爱,唉,我羞愧啊。”叶星辞看着花儿,脸色发红,觉得自己辱没了这份闲情雅致。 因为,隔着上一张信笺时,这花儿只有模糊的轮廓。一根直愣愣的长家伙,配着两团东西。他以为,楚翊效仿自己的唇印,印了个牛牛。 想什么呢。卧榻之外,逸之哥哥是清雅端方的君子,一国之摄政王,怎么可能干出这么粗俗的事……不过,就算真干出来了,自己也不会嫌弃他的。 叶星辞小心地叠好那株花,走出营帐。银月如钩,秋风扑面,将眉宇间的温柔化作肃杀之气。 他紧了紧披风,登上箭塔,凭栏眺望远处蜿蜒如蛇的灯火,那是父兄筑起的壕墙。纵贯南北,借山势绵延三百里。北抵衡连山,南据霞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