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楚翊的信,信中叫他凡事以战事为先。李青禾也是那时到的。当日,叶星辞和公主、李青禾在重云关碰面。李青禾说,九爷预判朝中要生变故,派他保证前线粮草,公主会全力配合。 “怎么了?”同行的于章远勒动缰绳,将马靠了过来。 叶星辞回神,说没事。 “来时路上,你干掉了七个鸡腿,一罐子茶蛋,三张大饼卷熏肉。”于章远细数那些消失在主帅嘴里的东西,“现在呢,心不在焉,连水都不喝。” 叶星辞心口一热,对细心的好友绽开微笑:“阿远,你真好。” 随后说出疑虑:“我猜,齐国正面不敌,就背后出阴招。尹北望是个军事庸才,却也是权术高手。皇上年少,想法易偏激。李大人也说,九爷预感朝中要出乱子……” 于章远面色凝重,说了和奶娘一模一样的话:世事无常,福祸相依。不过,他会始终支持叶星辞,有困难一起扛。 叶星辞有些动容:“四哥在南边围困父亲,还好有你们仨,不然我真的要孤单死了。” 回到驻扎在东边壕墙防线的军营,叶星辞犹豫再三,还是下达军令,命全军传唱新战歌。将士们视他为战神,不问原由,立即执行。 在众人心中,主帅的每一步都深谋远虑,为胜利而铺垫。事实上,此刻的主帅也有点迷茫。 第385章 忧心如焚 不久,叶星辞又收到心上人来信。 楚翊直言,皇上身边出了国贼。他会装病,以避锋芒,择机而战。若在邸报中看见万岁亲政、摄政王欠安等,不必在意。未来,若万岁下令退兵,委婉抗旨拖延,继续巩固战线。 装病?叶星辞反复研读来信,感觉自己像一锅架在火上的小米粥,越来越稠(愁)。 这里面,可能有两种含义。一是楚翊真的装病,二是楚翊确乎病了,却以此为幌子,来宽慰自己。后者很像这男人的风格,爱搞迂回。 就像他说,当初相识相爱的过程中,已发现诸多疑点。可是一通迂回分析,硬是抹平疑点,结果就是娶了个爷们儿。 随信而来的,还有罗雨给于章远、宋卓和司贤的信。 内容很简单:尔等健在否?五脏手足俱全否?自与仨贤弟分别,无人从旁衬托,显不出在下多有能耐,日子十分无聊。思念如闹肚子,憋也憋不住。 读罢,三人齐齐蹙眉,眉间挤出九道沟。 宋卓说,这信怎么带声音呢?还仨贤弟,没见过这么措辞的。罗雨是怎么做到,写信都写得这么烦人。 于章远却说,罗队长好像比从前认识的字多了,字也好看点了。 他当即执笔回信,在另二人的指点下,故意写得诘屈聱牙,倾尽毕生所学来刁难罗雨。 写完,三人演绎着罗雨展开信时的表情,笑成一团。一想到罗雨苦恼地求助别人帮忙读信,就更好笑了。 叶星辞也跟着笑,嘴角却很沉,总是抬不起来。 他的心思,一缕缕飘到千里之外的宁王府,绕在爱人身边。他害怕那张载满春光的大床,成了病榻。 他也问过李青禾,九爷气色如何?当时,李青禾严谨作答:我离开时,一切都好。离开之后,不清楚。 夜阑风静,四下浮动着马粪的气息。闻久了,也就不觉得刺鼻。叶星辞伴着巡逻卫兵的脚步声写回信,简述当前战况: 四哥继续在重云关以南的博观城围困父亲。东边,二哥无力解围,固守宛延城。只偶尔袭扰,并不应战。这意味着,两线昌军要在对峙中过冬。围城军和已拿下的防线,都不能退,否则功亏一篑。他有信心,在来年开春彻底击溃二哥,同时招降父亲。彼时,江上战端一开,天下大定。他可能不会回家过年,尽管,他非常想回去。 信尾,叶星辞咬着笔杆苦思冥想,又留下两句诗:红绡青丝冷,结发烙此心。 旁边,绘了一个红色锦囊。 数日后,心上人回道:别离如月缺,终作璧人圆。 “璧人圆……还是逸之哥哥写得好,这可叫我怎么接呢。”深夜,烛泪在灯盏堆积成赤珊瑚,叶星辞在帐中踱步,“圆啊圆,还有啥是圆的,我屁股也圆……” 烛光将主帅徘徊的身影投在毡布,挺拔如山岩,精致如玉兰枝。眉弓下的淡影,似墨蝶开合的翅,栖息在壁垒森然的军营,聆听士卒的呓语。 “从前在东宫时,真该好好听师傅讲课。看看现在,写一句情诗得琢磨半天。一天吃六斤饼,憋不出五个字。” 想得烦了,叶星辞熄灭灯火,枕戈而眠。 人总是会在黑暗中,想起最爱的人。相思像昼伏夜出的兽,撕咬着他,伤口里流出的是泪和蜜…… 忽然,叶星辞起身,裹起斗篷,提枪而出。他在营中夜巡查岗,检查防务,过了一个时辰才重新躺下。然后,奖励自己,全心全意地去想楚翊。 挂帅之后,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以至于把心思多分给楚翊一点都会觉得是在放纵。 “报——” 传令兵清晰的通报声,打断了放纵中的叶星辞。他立即回应,只听对方道:“禀将军,齐营遣使而来,就一个人。” 叶星辞心里一动:“有请。” 他在中军接见了来者,是二哥的亲信。对方目的简单,只冷着脸问了一个问题:叶大将军还活着吗? 叶星辞也冷着脸,给予肯定的答复。使者点点头,便离开昌营,单骑驰入夜幕。 是啊,人总是会在黑暗中,想起最爱的人。看来,二哥太过思念父亲,又失联已久,终于在一个抓心挠肝的夜里,派人来问。 这让叶星辞发觉,二哥最怕的不是丢城失地,而是失去家族的主心骨。不怕国破,只怕家亡。他愈发坚定,只要困着父亲,二哥必败无疑! “我得把这事告诉逸之哥哥。”他立即将这一判断写入回信,刚停笔,便听于章远在帐外求见。 好友进门时,带进一股冷风,叶星辞浑身都缩了一下。 于章远风尘罩面,带着跋涉后的疲惫。他犹豫一下,咬了咬牙才开口:“我刚从重云关赶回来,带了最近的邸报。有两个坏消息,一个有点坏,一个更坏。” “先说有点坏的。”叶星辞语气平静,心跳加速。 于章远叹道:“朝廷撤销了终身抚恤残疾将士的政策,改为民间募捐。很快,很多将领也会得知,这会损失士气。” 叶星辞蹙眉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镇得住场面。他叠起手边的信笺,追问:“更坏的?” “九爷在早朝咯血昏倒,卧床休养,皇帝亲政了。” 叶星辞动作一滞,耳边轰的一下,感觉灵魂被当头落下的巨石击中,脱离了躯壳。 愣了半晌,他才把堆在脚边的魂儿穿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