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满不想做他的黑手,但懂他的难处,只好应下来。 信一寄出,没几天,夏小满就收到银票。而尹北望,接到秀才造反的奏陈。 此案被定为钦案,一干反贼昼夜兼程提到诏狱,由刑部侍郎出任主审。 散朝后,刑部侍郎迂回地见到夏小满,和这位离皇帝最近的人打听,该往哪个方向审。 “这都看不出?”夏小满冷峻道,“万岁想知道,主犯何时与北昌勾连,在哪接头,收了多少钱财,后续有何计划。” 翌日一早,口供呈到御案。 主犯冯秀才是一个村子请的塾师,数十从犯都是村民,大多姓孙。 从犯供认,是受主犯号召,头脑发热。而主犯供认,无人指使,就是想造反。新政已成弊政,烂透了,他要用这种方法来点醒朝廷,让自己的话上达天听。 尹北望勃然大怒,将口供打回重审,务必揪出幕后之人。他坚信,这是宁王的报复。虽然那小子病了,但脑子灵着呢! 第392章 爷爷的好孙子 又过一日,口供只字未改。秀才嘴硬,死不改口。 这次,尹北望没有打回重审,而是让户部调来新政施行以来各地账目,亲自核验。账面很漂亮,有点太漂亮了。 夏小满陪着心上人算账,忽然想起,那要送孙子入宫的老人的话。他犹豫道:“陛下,新政在施行时,确实有些问题……” “朕的耳目遍布江南,怎么没听他们说过?”尹北望不解。 “内卫们没吃到这里面的苦,不懂这些,你也没叫他们留意。” 尹北望难以入眠,终于忍不住,带夏小满去了诏狱。 主仆俩将侍卫留在门口,扮作大理寺的胥吏进入监牢。阴森腐臭的霉味,劈面而来。青苔裹着血迹,在石缝中结成黑痂。 夏小满气定神闲,迈过青砖凹陷的积水坑。感觉一条手臂,亲热地揽住了自己。 “朕以为你会怕。” “我不怕。你忘了,我整死了欺负我的水贼。叶小将军受折磨时,你叫我录供,陪了一夜呢——” 男人猛然堵住他的嘴,不想听,不愿面对。 夏小满无声地挑起嘴角。他头一次生出奇异的感觉:天子似乎还不如我坚强,敢做不敢当。 西南角一间监牢里,蜷着不成人形的黑影。夏小满将灯笼挂在墙上,只见秀才两条腿的胫骨都被夹碎了,乱糟糟地堆在皮囊里。 秀才缩在草席虚弱地倒气,注意到二人,以为是深夜提审,惊恐地往后挪。 “义士莫怕。”尹北望蹲在他面前,低声开口,“我是江北的,潜伏在齐国多年。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把你送过江。你受谁的调遣?” 秀才很诧异,满是血口子的嘴唇蠕动着:“我跟你们没关系。我是齐人,岂会与外敌勾结。” 夏小满哼道:“那你倒是胆大,才几十个人,就敢造反。” “我没办法。再这么下去,齐国就完了。”秀才艰难地吐字,“官吏强行摊派借贷,甚至本金还没给,就开始收利钱。这是寅吃卯粮、杀鸡取卵,迟早要崩溃。我去衙门提议,被打了一顿,州里的监察御史也不理我。我要用暴烈的法子,点醒圣上,别再搜刮民财。” “你认为,皇帝是为了搜刮民财?!”尹北望声音发抖,攥紧双拳。 秀才缓缓点头。 “也许,他的本意是助人渡过难关,不必卖儿鬻女,卖房卖地。是下面的人,给执行坏了。”尹北望急切地解释。 “也许吧,但看上去都一样。我走过很多地方,大家都觉得,日子越来越穷。” 尹北望慢慢坐在地上,一时无言。 夏小满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多希望,这人是北昌的细作。或者,收了北昌的钱财,才敢谋反。他不想自己治理的,是一个读书人都要造反的国家。 这可是秀才,百里挑一的才俊啊! 聚蚊成雷。一个读书人这么想,就代表还有千万读书人这么想。世界由识字的人掌控,白纸黑字的史册上,他会是个昏君。 到头来,还不如毫无作为的太上皇。 他又问一遍:“你真不是我们的人?我能救你出去,让你不再受苦。你知不知道,造反是要凌迟的!” “你别侮辱我的人格,我和北边没关系。”秀才开始扯脖子喊叫,声音嘶哑,“抓贼啊!这有两个北昌细作!” 夏小满悲哀地看着他。 “你是读书人,难道不知,这样造反必定失败?”尹北望近乎咆哮地质问,额角暴起青筋。 “我知道,可总要有人先行。”秀才缓了一口气,又呼喊抓贼。 当然不会有人来。 尹北望缓缓走出监区,夏小满提着灯笼相随,叫他别生气,一个糊涂虫罢了。 “他不糊涂,他非常清醒,而且对大齐一腔赤诚。”尹北望失落地低语,“亲征路上,朕随访百姓,都说新政好、皇帝贤明。看来,是提前安排好的。” 夏小满叹了口气。 “新政得停了。”尹北望失魂般念叨,“择日降旨,停了吧。” 又说:“小满,待会儿你暗示刑部的人,在牢里给犯人们一个痛快。他们的族人,改为充军和服徭役。” 离开诏狱时,天已微亮。 尹北望说憋闷,刚好城门开了,骑马出城逛逛。不觉间,来到溪边。 晨光如银链般蜿蜒于石隙,游鱼的鳞片泛着异彩。有顽童赤足涉水捉泥鳅,好奇地望着溪边的二人。 “这叫白马溪,朕命名的。”尹北望怀念道。 “叶小将军十六岁生日,你送了他一匹白马。他开心极了,在这条溪边纵马飞驰。”夏小满朝水里丢石子。游鱼倏尔摆尾,搅碎倒映的流云。 “你记性真好。” “因为我当时好羡慕他。” 沉默片刻,夏小满问,是否考虑迁都。 “不走,一步也不退。朕不是说说而已,更不会学叶家,嘴里壮怀激烈喊的山响,手里偷偷摸摸在城下挖地道。”尹北望瞧着那捉泥鳅的孩子,口吻强硬,如刀剑于寒风中相撞,每个字都迸出火星。 他还说,得把在西南剿匪历练的叶家老三召回兆安,以免那夯货脑子发热,擅自调动地方守军去给父亲解围,断送更多兵力。 夏小满牵住他的手,“新政废止,可打仗要钱,江防要加强,还要造船。” “加税吧。”尹北望重重地叹气,“征遗产税,商人加重税,重启废弃多年的议罪银。私下安排几个人,卖官鬻爵。再抄几个贪官、巨贾的家,一定能撑过去。” 夏小满望着日出的方向。 这朝阳,酷似落日。 ** 夜空飘着玉屑,沉静无风。 一道迅捷如豹的黑影,自吴宅翻墙而出,灵巧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