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花瓣数,将书翻到第六页,用窗花叠了上去。 七个字,露在镂空处。 愿君心系苍生重。 夏小满怔怔地盯着,合起书又打开,如此反复。他喃喃自语:“我知道,我都懂啊!我劝过了,可是他,他不听啊……我该怎么办……” “小满!”那疯子喊了一声。 “来了。”夏小满抹去眼泪,把窗花和书分开,小跑到床边,问是不是口渴了。 “没有。”尹北望蜷在被里,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着他,“刚才,朕梦见你了。” “接着睡吧,争取把梦续上。”夏小满笑道。 他一夜未眠,天亮才有点睡意。 尹北望却说,别睡了,随朕登上城墙,安抚军民。还要把叶皇后也带着,帝后相携,稳定军心。 一路,夏小满坐得笔直,没朝车外瞥一眼。但他听见了孩童微弱的哭声,嗅到了腐朽的地狱气息。 没时间了,真的没有了。 叶皇后凤冠华服,面无表情,盯着车里的某一点。抵达城南,尹北望强横地牵过她的手,踩着凝结的暗红血迹,登上城楼。二人脸上,尽是对彼此的厌恶,手也都是僵冷的。 “皇上来了!”当值的军士群情激昂,山呼万岁。 尹北望拔出佩剑,暗金龙袍和玄色披风在风中飘动,鼓舞道:“大齐的儿郎们!让敌人听听,你们昂扬的斗志!” 将士们开始呐喊,响遏行云。有人喊得两眼发黑站不稳,毕竟每天只吃一顿饭。 作为回应,城外传来号角的长嗥,昌军也出营了。似乎想看看,这是在闹什么花样。晨曦微露,依稀可见当先一匹神骏白马,和偌大的“叶”字旗。 叶皇后依然面无表情,盯着半空某一点。 尹北望沉默着,眺望着。夏小满突然明白了,他就是想引叶星辞出营。 “都退下,退远些。”尹北望摆摆手,屏退簇拥在四周的侍卫和盾牌手,只留下夏小满。 风很大,男人的声音飘忽,却很坚决:“小满,你走吧,现在就走。” 夏小满呼吸一滞。 “你出城去找小叶子,然后别再回来。”尹北望平静地指明退路,“你对他有恩,他重情义,不会亏待你。” “你……”夏小满艰涩地吐字,“你不要我陪你一起死了?” 尹北望靠近城墙垛口,轻抚丛生的箭痕,“朕似乎说过,朕没了你还活什么劲,还给了你一丸毒药。” 他沉默一下,咬了咬嘴唇。那总像含着毒蛇信子的嘴里,流出格外温柔的话:“可终究舍不得。” 夏小满眼眶发烫,静静听着。 “你不在了,世间就没人觉得朕可爱了。朕希望,你也活万万岁。”尹北望从袖中亮出一枚金牌,“去吧,用这个叫开城门。” 夏小满接过来,攥在手里。 沉甸甸的,像极了他渴望已久的真心。这是他们最接近相爱的一刻。他轻声问:“那你呢?还是要拖着全城的人,玉石俱焚?” 尹北望眼中仅有的温柔一扫而空,狠狠一拍垛口的砖石,红着眼切齿:“与其可怜,不如可恨!” 夏小满点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做出抉择。 “就让我们的名字,在史册紧挨着吧。” 他从怀里抱出松鼠,摸了摸,放在地面。而后陡然一转,扑向男人,抱住对方纵身一跃!两道身影跌出垛口,如同蝴蝶的两翼,在狂风中失控坠落。 巨响过后,王朝陨落。 帝王的手沿着地面蠕动,爬向弑君者,推了推。他的眼中满是困惑,无尽的疑问,化作喉中一声叹息。 最尊贵的血,和最卑微的血混在一起,一样的红。 城墙一片混乱,有人哭,有人叫。 叶皇后抿着嘴唇,满怀期待探头俯视,随即爆发出近乎于癫狂的大笑:“死了,他死了!哈哈,尹北望死了,我自由了!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她奔下城墙,提着裙裾朝皇宫狂奔。侍从吓得不轻,紧随保护,驱赶民众。 她风一般跑着,步摇乱飞,口中高喊:“他死了!王爷,他死了!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在街上游荡的饥民不知她是谁,也不知谁死了。大概,是饿死的吧。 他们只知道,一个时辰过后,十二道城门开启。昌军和粮米一起入城,数百个施粥棚搭了起来,米香飘散。 听说,是太上皇重新主政,向北昌请降。 敌国那位年轻俊朗,还公然娶了个汉子的摄政王驱马入城,安排赈济,维持秩序。 百姓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战马都想上去生啃一口。你推我搡,互相践踏。挺过了饥饿,却在粥棚前被踩死了。 情形混乱,敌国的摄政王当机立断:“先不纳降城中的公差胥吏,他们熟知情况,还让他们维持秩序,给每人都配一什的兵做帮手。谁的分区秩序最好,全员提拔三级!” 骚乱很快平息,人们有序领粥。 一位白马将军当街飞驰,高声警示:“喝点稀的就行,千万别撑着!容易死!”人们看着他,感叹其俊美非凡。不过,还是白粥更美。 填饱肚子,有人道:“那位宁王操办过两次国葬,主持这种大场面很有一手。” 另一人道:“皇上驾崩了,是不是也请他操办一下。” “没驾崩。”一名老者搭腔,“真死了得敲钟,敲几万下呢。” 齐国最后的帝王,从高耸的城墙坠落,国祚一百年。说长也长,历七代君主。说短也短,不及兆安郊外一百零三岁的期颐老者。 中原人讲中庸之道。习惯于为所有的死人,或将死之人说一句好话。 忠孝信悌,礼义廉耻。叶星辞也不知道,一个打算拖着百万生民“玉碎成仁”的疯子,跟哪个沾边。不过,目睹尹北望坠下城墙的一刻,他心中并无快意。 他以为,这家伙是突然失去理智,还拉着小满垫背。进城时才知,原来是被小满扑下去的。 那一瞬间,他的五脏六腑一阵震颤。 齐国的臣子说,夏小满可不是为了百姓,而是畏罪自杀,同时弑君。他们不屑于相信,一个不算男人的男人,会爆发出超乎所有男人的勇气。 叶星辞确信,他就是为了窗花后的七个字。 年关将近,他用舍身一跃,成全了满城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开心地贴窗花了。 “想什么呢?给你,擦擦眼泪。” 叶星辞抬起泪眼,见一只手伸在眼前。他笑着把脸贴在男人手上蹭了蹭,“你的手帕呢?” “在呢,舍不得用。”楚翊指指对街的饭馆,“还没吃饭呢,我让火头军借他们的灶,弄两个菜?” “喝粥吧。”叶星辞看向粥棚,“刚才我还在那喊呢,喝点稀的就行,别撑着。我得以身作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