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林荣平回答着,声音却低弱了一些。 “果、果蔬……”陈泊秋喃喃地重复着,像是在试图理解着什么,陆宗停没有发现,他的眼睛越来越涣散,身体也开始轻轻发抖,“谢谢、谢谢博士……” 陆宗停觉得陈泊秋这个状态没法跟林荣平聊出来什么,正准备问问林荣平要不要直接跟他说,陈泊秋却忽然断断续续地问:“哥哥……好吗?” 陆宗停一瞬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瞬间停滞,四肢僵冷。 林荣平那头的呼吸也停滞了一瞬,随后爆发出剧烈的咳嗽,陆宗停明显听到了粘腻液体的喷溅声,他声音颤抖起来,大声呼唤林荣平:“叔叔,叔叔!您怎么样?!” 林荣平几乎要断气一般剧烈地咳着,根本无暇回答,就仓促地掐断了通讯,陆宗停面色青白,不停地反复拨打林荣平的电码,却再也没有人接听。 陈泊秋却好像不知道这些,他的意识和记忆因为幻觉而产生了强烈的错乱,年轻气盛的林荣平、疼爱怜惜他的凌澜,让他以为那是从前,林止聿还没有离开的时候。 他们都没有离开,只是很久没见了而已。 他想他们了。 很想很想。 他看到电屏忽然消失了,就有些着急地要往前扑,像是想抓住一些什么,但却有一双冰冷强劲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将他狠狠地推开。 他向后倒去,后脑重重地磕在坚硬而粗糙的石块上,强烈的震荡让呕吐物失控地从他口鼻间呛出,火辣辣地灼烧着他的喉管和鼻腔,然后烧进他混沌沉重的大脑,让他在剧痛之下猛地清醒过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去回想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都做了什么,他的衣襟就被人攥住,无力支撑的身体被强行拉拽起来,衣料收紧到极限,牢牢钳制着他的胸口和脖颈,他被迫放弃思考,在暴风骤雨一般的窒息和疼痛中艰难地呼吸。 陆宗停双目赤红地吼:“你他吗给我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陈泊秋大张着苍白青紫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凌乱的气音,却因为窒息而无法说出一个字。 “你是故意的吗,啊?你是故意的吗?!”陆宗停气急攻心,觉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叔叔从始至终都没有责怪过你半句,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他?!” 陈泊秋无法回答,他已经快呼吸不了了。 陆宗停低吼一声,再次将他推开,快步过去抄起他的药箱狠狠砸在地上,里面装着的东西噼啦啪啦地散落了一地,其中一只酒瓶一样的东西被陆宗停抄起,再次砸落在地摔了个粉碎:“我让你再喝酒!” 窒息而产生的胸痛和耳鸣因为这接二连三的尖锐声响而疯狂加剧,陈泊秋受创的后脑抽搐着疼成一片,他面色灰白若死,颤抖地蜷缩在地上捂着耳朵,眼前是散不去的昏花重影,鼻息间是浓烈的苦艾酒的香气,周身是彻骨的冷风,裹挟着尖锐细碎的砾石,绵密地剜割着他的血肉。 他捂耳朵的动作却更加激怒了陆宗停,他拽下他的手,话语仿佛淬了毒的锋利刀刃,一字一句都清晰尖锐到近乎残忍的地步:“你凭什么不听?只准你能说些逼死人的话,是不是?是我蠢,我早该知道,你到死都不配再见到叔叔,却蠢放任你用这样的话去凌迟他。我告诉你,如果叔叔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你烂命一条,也要血债血偿!” 陈泊秋眼底血红,仿佛有血一样的液体要从里面涌出来一般,他颤栗地听着陆宗停的每一字每一句,那些鲜红的液体就像被毒液浸透而枯萎成了暗红色的玫瑰花,花瓣被暴风撕碎,狂乱地飞舞着。 他再次被陆宗停像脏东西一般摔在地上,陆宗停的脚步声也是充斥着滔天怒意,却是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谁让你这么做的,雷明?” 陈泊秋一阵阵地惊厥抽搐着,唇角断断续续地呕出细密的血丝,却只是睁着一双没有焦距、血色干涸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只是不停地摇头。 “你喝醉都是装的,是不是?”陆宗停的声音似乎冷静下来,却变得更加阴森冰冷。 陈泊秋依旧在摇头,却不曾解释只言片语,他说不出来。 陆宗停笑了笑,极度讽刺而又心灰意冷:“你真该去死。不过比你更该死的是我,愚蠢到去相信你。” 他狠狠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就要走出山洞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一阵凌乱趔趄的脚步声,随后他裤腿上的衣料就被人轻轻攥住了。 他按捺着怒火低头看去,陈泊秋仰着灰白枯瘦的脸,满脸都是他憎恶万分的无辜怔忡的模样。他半跪在地上,松开他的裤腿,双手颤颤巍巍地捧着那个装满果子的纸盒子,依旧是对不准他的方向,但是竭力想要给他。 那时候陆宗停想,怎么会有一个人,在被那样粗暴地对待之后,还锲而不舍要给伤害他的人送这个果子呢?是愚蠢至极的居心叵测吧。 他不知道那个人刚刚从痛苦的药物反应折磨中恢复过来,而且是通过强烈的头部撞击而恢复,他只想起来一点点他们刚才发生过的片段,才刚刚想到,他说他喜欢这些果子。 所以他就拿给他。 他没有任何恶意,却承受了身边所有,包括他的、几乎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恶意。 但他好像不在乎这些,他只是记得,他喜欢这些果子。 “果子、干净的……”他口中说出来的字句,没有一个音节是清晰的,但很讽刺的是陆宗停都听清楚了。 陆宗停将他的手拂开,纸盒子应声而落,果子也跟着散落下去,脆弱的果皮裂开,汁水溅出,狼藉地滩了一地。 陈泊秋愣了一下,随即就伏趴在地,一个一个手忙脚乱地捡,他看不清楚,所以不停地摸索,弯下腰凑得很近地去找,模样滑稽至极。 陆宗停嗤笑着扔下了最后一句话:“陈泊秋,你凭什么觉得,你碰过的东西还能擦干净?” 他走了以后,陈泊秋还在捡地上的果子,身体的痛苦让他的五感都变得很差很差,很多果子都摔烂了也摸不出来,匆匆忙忙地捡起来放回纸盒子里,抱着它跌跌撞撞地去追陆宗停。 但是他走不动了。 他没跑出几步就重重摔倒在地,小腹抽搐着痛起来,下身又涌出血,他恍若未觉,只是怔怔地看着陆宗停的模糊的背影在他狭窄的视线里消失,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最后说的那些话。 他想告诉他,他说过的很多话,他都会牢牢地记着,在心里默念很多遍,然后认认真真地去做。 包括让他去死。 所以他其实只用说一遍就好了。 他会记得的,会去做的。 一直说的话,他觉得很痛。 可他不知道如何描述那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