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也明白了原因。陈泊秋没出什么事,那他做出来的这一系列事情的确令人匪夷所思,陆宗停刚刚差点就被唬得跳进河里,现在他人没事,就剩下捅出来的篓子,自然让人心里窝火。 陆宗停现在这种状态过去,免不了要把陈泊秋劈头盖脸地骂一顿,耽误说正事。 温艽艽叹了口气,便朝陈泊秋小跑过去。 — 或许是因为疼痛最能让人清醒,出生起便受肺病折磨的陈泊秋记事比一般的小孩子要早。他记得妈妈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过,所以爸爸带他出门的时候,他总是会好奇地看着别的小孩子喊自己的妈妈。 后来爸爸问他,你知道你的妈妈去哪里了吗? “妈妈……妈……妈。”那时候他虽然能大概听懂爸爸的话,也能记得住,却还不太会回应,只是学着别的孩子,小声重复地喊着那个陌生而又苍白的称谓。 爸爸笑了起来,唇角的弧度很深,几乎要将那里的血肉撕裂开来一般,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妈妈是因为生下你去世的。” “去世”这个字眼,陈泊秋就没有听明白,他只是看着爸爸怪异的笑容,看着他血红色的眼底隐约可见的水光,就伸出苍白的小手,笨拙地在爸爸的眼睛上擦拭,然后轻轻趴在爸爸的肩窝里,就像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拥抱。 他感觉到爸爸的身体在颤抖,托着他脖颈的手不自觉一般地在用力。他是先天肺病,气管功能自然也很脆弱,这样的动作就会让他呼吸困难地喘咳起来,瘦小的脸颊青紫一片,痛苦地呕出之前勉强咽下的一点粥水。 小孩很难受却没有哭,父亲却还是感到烦躁和厌恶,他粗暴不耐的动作几乎要弄碎婴孩脆弱的骨骼,小孩难受得直抽搐,却因为身体羸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小孩太小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但他能听到父亲一直在跟自己说话,有些他听得懂,有些他听不懂。 “你还能更没用一点吗?” “她用命就换回来一个废物?” “她不能用命就换回来一个废物。” “陈泊秋,你不能做个废物。” “你既然要害死人,至少把那些人命的价值都在你身上发挥出来吧。” “你怎么能做一个废物呢?” “你得活成一个最有用的人。” 小孩把这些话都记了下来,虽然到长大了一些才懂,但他懂了以后,就一直在努力践行。 他是带着罪孽降世的,所以他一生都必须赎罪。纵使他这条命卑贱如泥,也不能轻易死去。 可他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似乎也没能赎清自己的罪过,甚至接二连三地害得别人、甚至一只小狗因他失去生命。 那些大都是待他极好的人,他们本该拥有无限光明的前路,却因与他有交集,整个人生戛然而止。 他记得陆宗停说过,沈栋和秀秀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条烂命也不够赔……但他们都死了。 野外的雪地很冷,但是陈泊秋记得陆宗停身上的地狱烈火一般滚烫窒息的恨意,他理解他对自己的恨,也接受他处死自己。 可陆宗停最后却又没有杀他,是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 继续活下去的话,会再害死人吗? 会把他……也害死吗? 该怎么做……才能够避免呢? — 温艽艽走进山洞才发现,陈泊秋不是坐着一动不动的,他似乎在埋什么东西。 “陈博士,你在做什么?”温艽艽的语气十分公式化,毕竟陈泊秋胡闹一通在前,这会又不知道在那偷偷摸摸地做什么。虽然他是个重伤员且有孕在身,但很显然他的分量远不能跟基地安危相比。 正如陆宗停所说,他不只有满身伤,还有满身嫌疑。 陈泊秋听到有人说话,手上的动作僵住了,动作有些仓皇地从地上站起,双膝却微微弯折着,脊背也挺不直,只是竭力想要阻拦来人的靠近。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河水太冷,他上来之后也一直很冷,颤抖得异常厉害,舌头根本不听使唤,只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单音节,而且在他喉管和气管本就极其困窘的呼吸状况下,想要腾点空间出来说句话更是艰难,张开嘴便只是喘。 山洞里光线本来就不好,陈泊秋站起来之后,身体大多部分都陷进黑暗里,陆宗停透过电屏看不清他到底又在做什么,就对温艽艽道:“别问那么多,直接刨开看。” 温艽艽看了陈泊秋一眼,终究还是不忍,便缓和了语气道:“你坦白说出来自己行动的缘由和目的,我们不责怪你。” 事实上陈泊秋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他也分辨不出她是谁,视线模糊得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色块,他只能大概确定来人穿的是白舰军的制服。 但他难以开口说话,身体里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被冻得僵冷,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他无法跟她正常交流。 他只能凭借本能去挡住身后的小土堆——那只小狗被埋在了下面。它已经死了,应该得到安静一些的环境。更重要的是,金水河并不干净,淤泥里或许会有病毒封存,尸体很容易吸引来畸变病毒的吞噬,并且变成恐怖的传染源。 他身上没有硫酸火也没有感染试剂,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先做防控处理。况且,他也无法确认接触了小狗的自己是否“干净”。 他真的……不能再害人了。 第46章 坍塌 就在长时间的僵持让温艽艽和陆宗停都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陈泊秋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调怪异的字眼来:“感染、试、剂……” 他颤栗不止,每个字的音节都被吞了大半,温艽艽勉强听明白了,想着这种东西交给他,他就算居心叵测也玩不出什么花来,就拿出自己身上的试剂递给他。 陈泊秋却不接,也不上前,只是将身体蹲下去了一些,口中含糊地“啊、啊”两声,血迹斑斑的手指在地上胡乱地指着,示意对方放到地上。 他睁大灰雾朦胧的眼睛,努力分辨对方的动作,大致确认东西放到地上之后,他便跪了下去,缓慢膝行着艰难摸索。 他几乎浑身都糊着淤泥,动作扭曲又笨拙,看起来像某种丑陋的怪物,如果不是确认他是陈泊秋,他们估计是要对这样一个人退避三舍的。 温艽艽看得有些难受,便低声对陆宗停说:“我觉得他很不舒服,不像装的,要不我先帮他检查一下身体?” “是他不让你靠近,”陆宗停沉默了一会继续道,“土堆里是不是埋着他们说的那只狗?” “有可能吧……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到的,”温艽艽对于陈泊秋真的能把小狗捞上来这件事还是感到震惊,“而且他这么注重……呃,仪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