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谢地,可陆乩野非要挟着那一池的芙蕖花不放,难道便只是纯粹的想在秋日里寻一株活的芙蕖花吗? 可他寻到了又能如何? 陆乩野即便不想放过她,他们也不会再有接触的机会。 殷乐漪往后要在这魏国宫墙中做一个身份尴尬的公主,而他陆乩野只会成为一个失了官职和宠信的凡夫俗子。 他不再是魏国的将星,也不再是手握兵权的少年将军,更不再是权倾朝野的肱股之臣。 陆乩野前二十年所有的功绩和名声,都毁在了殷乐漪的手上。 这何尝不是陆乩野掠她大晋城池,杀她大晋士兵,折辱大晋公主该有的报应。 裴洺身为外臣,不宜在后宫多待,陪同殷乐漪与贵妃逛了半个时辰后便告退了。 回到雍华殿,用过晚膳沐浴之后,殷乐漪躺在母亲的床榻上与母亲同枕共眠。 她这几日都是如此,跟个孩童似的黏母后黏的紧。 可今夜她还未睡上片刻,宫婢便匆匆进殿来禀:“娘娘,陛下今夜要来娘娘寝宫歇息。” 贵妃只得揽着殷乐漪从床榻上坐起,对她和颜悦色道:“乐漪,你今夜便在偏殿住下。” 殷乐漪紧紧抱住母亲,抿唇不发一言。 贵妃温柔的拍拍她的背,“听话。” 殷乐漪保持这个姿势僵持许久,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被宫婢带到了一旁的偏殿就寝。 一炷香后,魏宣帝驾临雍华宫,贵妃起身相迎。 魏宣帝扶起贵妃,“朕这几日都不曾来寻你,可是给足了你们母女相处的时间。” “臣妾多谢陛下体恤,臣妾膝下只得乐漪一女,她自小便是臣妾娇养长大的。如今好不容易将她寻回到臣妾身边,臣妾便想更多疼爱她几分。” 贵妃靠在魏宣帝胸膛,“只是她如今身份微妙,臣妾恐她在宫中久居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便大胆想为女儿求一求陛下。” 魏宣帝精明,“贵妃可是想给女儿求一个名正言顺的公主身份?” “臣妾能得陛下垂爱已是臣妾之幸,臣妾又怎敢奢望女儿得如此厚爱?” 要想名正言顺便要记入宗谱,贵妃又怎会让女儿弃了 晋国皇室的身份转投敌国,她早有对策,“臣妾想为女儿求雍华殿后方的那一座小殿,她若能有自己的殿宇,做个小小的一宫之主,便能遏制那些风言风语。” 她为女儿思虑的周全,有了自己单独的殿宇,即便不入宗谱,那些宫婢和太监们也必得将她当做主子看待,不敢乱嚼舌根。 魏宣帝不置可否,“贵妃为女儿煞费苦心,可见女儿一回来,便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女儿身上了,连朕都成了陪衬。” 贵妃与魏宣帝一同上榻,放下帷幔,轻轻一笑:“陛下竟还要与小辈们争风吃醋,可真是让臣妾吃惊。” …… 偏殿熄了火烛,寂静无声。 殷乐漪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无法入睡,爬起来重新穿好了衣衫,不曾惊动宫婢,走出偏殿,站在廊下望向主殿。 主殿也熄了灯,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只有一殿的漆黑。 殷乐漪远远地注视着黑漆漆的殿宇,泪珠无声地从脸颊滑落。 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孩子了,一个帝王夜宿在一个妃子的殿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她很清楚。 可是这个妃子是她的母后,而这个帝王不但不是她的父皇,还是毁了她的家国逼死她父皇的刽子手。 殷乐漪恨极了,也痛极了。 她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魏宣帝的残暴不仁,更心疼母后要在仇人面前笑脸相迎。 极致的恨意与痛楚让殷乐漪浑身都止不住地发抖,她在这一刻竟荒诞的想起了陆乩野对她的嘲讽,他说她离了他陆乩野便活不成。 他只说对了一半,殷乐漪还活着,只是活的更加的屈辱了。 她若再疯一些便好了,不必顾全大局,不顾瞻前顾后。 就像陆乩野那个做事毫无章法的疯子一样,谁触了他的逆鳞,他便一**穿对方的身体,以杀来泄心头之恨。 殷乐漪也想一箭射穿魏宣帝的心脏,雪耻雪恨雪仇,可她不能。 魏宣帝今夜死,明日她和母后还有被软禁的亲人,全都要被魏国人推上断头台。 殷乐漪转身背对着主殿往外跑去,她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她怕自己被恨意侵蚀理智,闯入母后的殿中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跑出雍华殿,她独自到了一处僻静的石桥边坐下,所有的憋屈愤恨都掩不住,咬着唇泪如雨下。 “可都查清楚了?” “殿下,都查清了。” 夜色里隐约传来男子的谈话声,殷乐漪忙擦了泪从桥上站起想要离去,又恐脚步声让人察觉,便垫着脚尖躲到了一旁藏身的假山里。 “陛下迟迟不肯定陆乩野的罪,本王便为他再添一把火,将他的身世揭露在朝堂前,届时任他有军功傍身又如何?我看他还能活几日……” 他自称本王,声音殷乐漪又似曾听过,殷乐漪大约能断定此人身份应该那日让她受牵连的襄王。 陆乩野的身世殷乐漪虽未听他提起过,但从他姓陆却与陆聆贞是表兄妹一事上,还有他那一头年少白发,她便也能猜到他的身世多般是有几分坎坷的。 襄王没再同人细说陆乩野的身世,殷乐漪更无心探究。 她只是想起陆乩野往日在魏国,被百官相迎奉承,何其的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如今因她之事,前有朝堂弹劾,后有亲王索命。 当真是应了那句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殷乐漪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母后相认,便想到了陆乩野会有这一日。 她没给陆乩野留退路,即便重来一次,殷乐漪还是会自私的选她自己。 只是忽然从旁人口中听到陆乩野快死的死讯,她的心头还是会涌出一股难言的复杂滋味。 当初若非是陆乩野,她大约早就死在了周骞手上。 她还是做不到似陆乩野那般的铁石心肠,陆乩野若真的死了,他们那些不堪回首的前尘纠葛便该一同随他去了,她应当还是会为他上柱香。 待交谈声迟迟不再出现,殷乐漪也打理好了自己的思绪,抬脚方从假山后走出去,便被人大喝一声。 “何人在此?” 赫连殊站在桥上,属下手中的灯笼照清假山旁那一抹窈窕的身影。 婀娜的女娇娥未施粉黛,青丝衬娇颜美若天仙,雪腮印泪痕楚楚动人,一双灵动的眸受了惊吓般满是惶恐的望着他。 正是让赫连殊魂牵梦萦许久的少女,他抬手正要将人叫住,女娇娥便先惊慌的逃远了。 “殿下,那女子方才定是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属下这便去将她灭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