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手坐到身侧,“来人,再添一副碗筷来。” 宫婢很快便将碗筷添置上来,贵妃起身,体贴的侍奉魏宣帝用膳,殷乐漪则默默地喝着一碗甜羹。 这幅场景乍看上去倒有几分宁和之意,但殷乐漪却只觉吃下去的每一勺东西都味同嚼蜡,心尖更是无法抑制的泛酸泛苦。 贵妃今晨会如此殷切的原因,魏宣帝心知肚明。 他用完膳后,慢悠悠的将目光转到殷乐漪的身上,“朕听你母妃提及,你与大理寺少卿裴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此事可是真的?” 贵妃微笑着向殷乐漪望去,“乐漪,你只管如实告知陛下,陛下定会为你做主的。” 殷乐漪道:“回陛下,芙蕊与裴洺虽是青梅竹马,但却不是两情相悦。” 贵妃面上的笑容霎时僵住,“……乐漪,你在说什么。” 魏宣帝也颇有几分诧异,“可朕听你母妃说,你们二人都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你母妃还向朕开口,求朕为你和裴洺赐婚,为何到了你这里又变了?” “是芙蕊的过错,未和母妃言明所以才酿成了误会。” 殷乐漪早已彻夜想过应对,此刻尚能从容应答,“芙蕊对裴少卿并无男女之情,仅有幼时玩伴之谊,还请陛下莫要将为芙蕊和裴洺赐婚一事放在心上,否则便是芙蕊的过错了。” 魏宣帝道:“你抬起头来。” 殷乐漪将头抬起,察觉到魏宣帝打量她的目光是毫不遮掩的试探,“你当真不想让朕为你和裴洺赐婚?” 魏宣帝面色如常,若没有陆乩野昨夜那番话让殷乐漪清醒,恐怕殷乐漪便真要将魏宣帝此刻的问询当做随口一问。 这哪是什么随口一问,这分明是她的生死一线。 殷乐漪指掐掌心,以痛抑制住颤抖,迎上魏宣帝的视线,作出豆蔻年华少女该有的娇憨神情,莞尔一笑:“回陛下,芙蕊要嫁便要嫁给自己心仪的男子。裴少卿不是芙蕊心仪之人,芙蕊恳求陛下莫要因为宠爱母妃,便认同母妃的话,将我赐婚给裴少卿。” 这番话怎么听都有些失了轻重,贵妃忙斥道:“放肆,怎可对陛下如此胡言?” 殷乐漪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芙蕊失言,恳求陛下恕罪……” “看来你还是个孩童心性,不过想嫁与自己心 仪之人倒也是人之常情。“魏宣帝敛去几分眼神中的试探,笑着对贵妃道:“朕前几日便同你讲了,要先问过他们二人各自的意愿,幸而今日朕见着芙蕊顺口问了这事,否则赐婚的旨意一下,岂不是让朕将他们二人配做了一对怨偶?届时相看两厌又要和离,平白的蹉跎了芙蕊的韶华。” “陛下说的极是……” 魏宣帝的话都已说到这个份上,贵妃也只得顺着他的话往下,“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魏宣帝颔了颔首,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要移驾,临走前又多问了一句:“芙蕊,你如今可有心仪之人?若有不防说与朕听,朕替你做主。” “多谢陛下。”殷乐漪颔首低眉,“芙蕊不曾有心仪之人,芙蕊还想在母妃身边多陪母妃几年,望陛下能成全。” 魏宣帝想试探她是否有借挑选夫君一事行反魏之举的心,她便以退为进,直言留在母妃身边,留在魏国皇宫,在魏宣帝眼皮子底下让他好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魏宣帝果然未有反对之意,“你有如此孝心,朕自然是要成全的。” 殷乐漪浅笑着又施一礼,“多谢陛下成全。” 她与贵妃站在一处,母女二人面上都挂着恭敬的笑意,气质神韵容貌却各有不同。 魏宣帝的目光在殷乐漪的面容停留了许久后,语气不明的道:“你这张脸同你母妃相似的只有鼻子,其余各处倒是与你父亲生的一般无二。” 他留下这句话便摆驾离去,留下殷乐漪与母亲两人神色僵硬。 魏宣帝没有任何的缘由便忽然提起逝去的父皇,殷乐漪心跳如擂,一时根本猜不透魏宣帝究竟在想什么。 但她敏锐的感知到了危险,更是突然意识到,即便她不行差踏错,谨慎的在宫中孝小心过活,可只要魏宣帝想杀她,根本不需要她身上有任何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殷乐漪这一刻心中无比的后怕,侧头看母亲,见她面色煞白显然也被方才魏宣帝举动惊吓到了,若殷乐漪此刻再流露出怯懦的一面,只会让母亲更觉没有倚靠,担惊受怕。 她屏退四下,扶着母亲进到内殿的榻上坐下,又为母亲倒了杯热茶递到母亲手中,柔声道:“无事了母亲,儿臣在这里。” 贵妃一边捧着茶盏,一边瞧着她乖顺面容,眼中生泪,“乐漪,你可知方才母亲的半条命都险些被你吓没了?你为何要对魏宣帝说那些话?你不嫁裴洺不离开这水深火热之地,你让母亲如何安心?” “母亲,我实在是嫁不得裴洺。” 殷乐漪将其中缘由尽数说与贵妃听,“我若真的说自己心仪裴洺,想嫁与裴洺为妻,恐怕不等我嫁进裴家便要不明不白的死在宫中,还要连累母亲一同受累……” 贵妃听完缘由霎时泪如雨下,“我竟险些将我的儿亲手推进阎罗殿……乐漪,母亲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父皇啊……” 母亲悔恨落泪,殷乐漪听得更是悲痛万分,她抱住母亲,“母亲是为儿臣好,母亲何错之有?” “母亲无错,错的是让我和母亲失去家国,失去夫君和父亲之人……” 殷乐漪眸中含泪,却硬撑着未让这滴泪从她眼眶里落下。 她轻声问:“母亲,若晋国未亡,待父皇退位之后,儿臣可是那下一任晋国女帝?” 贵妃从女儿的怀抱中抬起头,“……你自然该是下一任晋国女帝,只是你自幼便得你父皇怜爱,他不愿你年纪小小便被储君的身份桎梏住,勒令后宫中人乃至你的太傅,都从未在你面前提起过此事。” 可即便不提,殷乐漪又怎会不知,晋国大儒为她亲自启蒙做她的太傅,不教她世间女子该有的礼法,却教她为君者该如何治理天下,爱戴百姓。 “母亲,儿臣自知不是个合格的储君……”殷乐漪伏在母亲膝下,仰着面望着母亲,轻柔的问:“但儿臣却痴心想将本该属于儿臣的皇权夺回来,母亲可允儿臣去夺?” 贵妃心下震惊,但很快又哭着摇头,“夺权之路何其凶险?你孑然一身没有助力,更无兵无权,更何况你是母亲的娇娇儿,你若……你若有个万一,是想让母亲和你一同去了吗?” 贵妃双手轻捧住女儿的脸,见女儿那双素来温柔的眼眸之中,竟明亮的好似有灼灼的光。 “母亲,儿臣没有退路了。”殷乐漪声虽柔,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其苟延残喘的活在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