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之间还是没什么话聊,不似寻常母子,大年三十那一夜之后,甚至连架都吵不起来。 半晌,终是汤珈树又先开了口:“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收了线,沈玉英坐在沙发上兀自发了会儿呆,突然觉得憋闷,起身穿上外套出门。 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对门邻居刚从外面回来,两只手各拎了几兜子菜和水果,还有条鱼,沈玉英勉力挤出点笑,跟对方打招呼:“买菜去啦?中午准备烧鱼吃啊?” 平时楼上楼下邻居见了面寒暄是常有的事,这邻居往日见了沈玉英也是笑脸相待,今天却不知怎的,目不旁视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连句话都没接,俨然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沈玉英热脸贴冷屁股,心里也纳闷儿,扭脸冲邻居背影啐道:“不是,神奇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到了小区附近的菜市场,在门口又遇见个熟人,沈玉英刚要打招呼,对方明明都看见她了,却硬生生别开了脸,动作飞快地将手里的菜往电动车篮子里一塞,骑上就跑了。 沈玉英生性敏感又多疑,直觉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这下连菜也没心情买了,扭头就又回了家。 刚走到自家单元楼楼栋门前,就看见几个邻居坐在小区健身器材上闲侃,其中一个还是沈玉英当老师那会儿关系挺好的同事,如今也退休了,住在儿子家帮忙带娃,正好跟她同一小区。 沈玉英离老远就看见那些人聚在一起边往她这个方向瞧边交头接耳,于是驻步在原地,直接喊了同事名字,招手让她过来。 后者犹豫了一下,架不住沈玉英目光如炬,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他们在背后聊我什么?”沈玉英黑着脸,朝那一撮人努了努嘴,问老同事道。 老同事为难地哎呀一声,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 沈玉英道:“你那小孙子去年转幼儿园的事还是我帮着弄的,这么快就忘了?” 老同事挥了下手,无奈道:“行了行了,告诉你就告诉你,但先说好,这话可不是我传的,我也是听他们讲的。” “什么?”这样问着,但其实沈玉英隐约已经有预感了。 “他们都在传,说你儿子在外面……”老同事压低了声音,磕磕绊绊道:“跟男的乱搞。” 沈玉英表情猝然凝固,像电影画面被按了暂停键,又那么几秒钟时间,她完全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呼吸。 然而很快,她整个人又像是被调成了倍速,叉起腰箭步冲到不远处健身器械旁的那几人面前,指着他们破口大骂:“谁传的?说!谁传的闲话?我撕烂他的嘴!” 那群人显然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纷纷散开来,有一贯看不顺眼她这泼辣性格的,回嘴道:“哎哟,这话也不是我们传的,你在这儿嚷嚷什么呀?” 沈玉英这辈子跟人吵架就没怎么输过,多数情况都不是因为占理,她嘴皮子利索,没理也能犟三分,有理就更加不饶人,但儿子是同性恋这种家丑,她要怎么辩?像蛇一下子被拿住了七寸,怎样挣扎都是徒劳。 那伙人也不想继续跟她吵,嘀咕两句,摇摇头就走了。 剩下沈玉英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因为刚刚那一嗓子,附近遛狗的带娃的提溜着早餐经过的,都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更衬得她像个万众瞩目的小丑。 老同事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沈玉英深呼吸几口气,转身跟一缕游魂似地缓慢往家里走。 上楼拿钥匙开了门,刚进屋,汤父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说你在外面吵什么呢!不够丢人现眼的!” 沈玉英感觉太阳穴被人拿着锤子一下下敲击,突突地疼,她歇斯底里地冲丈夫吼道:“吵什么?他们毁我儿子名声,说我儿子——” 声音戛然而止,汤父木着脸问:“说你儿子什么?是同性恋?人家也没说错。” 人家也没说错…… 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儿终于啪一声,断了。 在汤父震惊的目光下,沈玉英突然发了疯一样冲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半丬身体都探了出去,扯着嗓子朝外面大喊:“对!我儿子是同性恋!我儿子就是同性恋!怎么了呢?同性恋又怎么了呢?你们尽管嚼舌根,迟早遭报应!” 汤父瞠目结舌,好半天才晃过神,跺脚怒骂:“你个疯子!” 早上七点多钟,汤珈树刚挂了沈玉英的电话,缩进被窝准备再睡个回笼觉,手机就又响了。 这次是季与淮打来的,昨晚汤珈树还在回来路上时就接到过对方电话,问他在哪儿,语气急切又担忧。 汤珈树直说他回自己那套房子住了,反正按计划也是要回来的,还说好在当初搬家没把东西都搬空,否则连床被子都没得盖。 为了活跃气氛,他语调始终轻快,像是突发奇想出门旅个游,而并非大半夜的被从爱人家中赶了出来。 “珈珈,”季与淮却突然打断他,说:“我好想你。” 汤珈树默了默,片刻后回应道:“我也是。” 就因为汤珈树这句我也是,季与淮当天夜里开车把父亲送回山月居后,直接掉头去了汤珈树家的小区。 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汤珈树早就睡下了,季与淮不忍叫醒他,在车里将就了一晚,清早六点多被小区里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吵醒。 等到过了七点,估摸着汤珈树也该起床了,季与淮去小区门口买了早点,这才拨通对方电话。 汤珈树拉开自家大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仿佛从天而降的季与淮,一个愣怔,睡意惺忪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落入对方怀抱中。 季与淮把脸埋在汤珈树肩窝处,用力搂着他,呼吸间充斥着爱人熟悉的气息,嗓音沉哑:“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汤珈树回拥,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宽阔脊背,轻声道:“你能出现在这儿,再大的委屈也抵消了。” 俩人在门口抱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来,汤珈树牵着胳膊把人拉进屋,季与淮伸手去摸他额头:“烧退了吗?” “早退了,”汤珈树笑了一下:“不然该烧成傻子了。” “你现在不就挺傻的?”季与淮把拎着的早餐袋往茶几上一搁,先去看他的两只手,发现无碍后,又蹲下身来去握他脚踝:“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汤珈树被抓住脚脖子,一时站立不稳,忙扶着他肩膀做支撑,诧异得很:“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你走后我才发现地板上有脚踩出的血迹,后来又在厨房垃圾桶发现了玻璃碎片。” 季与淮边说边检查,果然在右脚后跟发现了道三厘米多长的口子,就草草贴了俩创可贴,已经被血洇透。 季与淮皱眉,一肘撑膝就着蹲下的姿势仰头看他:“你这处理得也太糙了,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汤珈树挨了训,老实卖乖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