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轻轻道: “小儿夭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庙中烛火摇曳,静默无声。 寺外风雪依旧。 不知过了多久,祁王耐不住这寂静,再度出声:“孤筹备此事已经足足五年了,因为各种原因,一拖再拖,直至今日。” “前些日子尹昇在朝堂上说的话,你应该也知道了,你觉得他这是在敲打,还是威胁?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说,我们当中有人走漏了消息?” 宗策不禁皱眉。 “君王自古多疑善变,殿下不必思虑过重。” 祁王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宗策这意思,是在说他优柔寡断,没有做决策的魄力吗? 但很快,他又神色如常地笑道:“你说得对,孤不想这些了。不过你再过两日就要离京,来无相寺找孤,就是为了这件事?” 宗策声音低沉:“不完全是。” “那是为什么?”祁王好奇。 宗策:“殿下之前不是已经猜到了?” 祁王一愣,惊讶道:“还真是睡不着?宗策,原来你这样的人也会失眠,真没想到。” “殿下,”宗策淡淡道,“虽不知在您心目中策是什么形象,但是,我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身躯英姿魁伟的男人端正跪坐在蒲团上,大手放在膝间,仰头凝视着庙中佛祖,眉目肃穆沉静。 但若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那眼神是失焦的。 男人漆黑瞳仁倒映着佛前供奉的黄卷青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缓缓闭上双眼,膝上双拳攥紧,喉结滚动,颈侧青筋时隐时现。 就连那额头,也微微地渗出一点隐忍的热汗来。 古寺佛前,烛火晃动。 犹如经幡飘扬,心荡神摇。 祁王就见不得他这副木人石心的模样。 他是父皇亲封的祁王,从一出生便是万金之躯,天潢贵胄,而宗策只是一个工部罪官之子,两者身份犹如云泥之别,他有什么可在自己面前傲气的? 祁王心想,身为武官,宗策合该在战场上为尹家流血拼死,回来乖乖地跪在他脚边乞赏。 他比他皇兄善良,不会辜负有功之臣。 但前提是,那人要足够识趣。 祁王温和地笑了笑,有意无意地提起那个传闻:“话又说回来,你倒也挺有本事的,能让我皇兄下这样的命令,等你班师回朝,想必他肯定另有嘉奖吧?” 宗策仍然闭着眼睛。 即使面对祁王的怀疑,他的语气依旧平静。 “殿下若不信我,为何又要遂陛下的意举荐我?” “你不要多想,孤何时不信任你了?” 祁王微笑起来:“相反,从前孤反倒还对你所疑虑,因为宗策,你同你父亲一样,活得太‘正’了。宦海浮沉,免不了要和光同尘,你父亲同样才华横溢,但前车之鉴犹在眼前。” “不过现在,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祁王起身,绕到他身后,把双手放在宗策的肩上,沉甸甸地压下去。 他俯身,在宗策耳畔含笑低语:“我那好皇兄,向来活得随性,独断专行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了,他能一句话叫你直入青云,自然也能叫你堕入无间地狱。” “捷径好走,可捷径永远是捷径吗?” ? 如?您?访?问?的?网?址?f?a?b?u?页?不?是?í????u?????n?????????⑤?﹒???o???则?为????寨?站?点 “宗守正,你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胸怀宏图凌云之志,合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留万世英名!” 感受到掌心下方男人逐渐绷紧的硬挺肌肉,祁王明白,火候到了。 这匹不驯的千里马,终究还是要心甘情愿地向他低首,套上辔头,为他驱使。 祁王勾起唇角。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宗策心上: “孤听闻,令尊离世前,给你留下了六页神机图纸。” “尹昇有眼无珠,不知道令尊的本事,但孤是明白的。你把那六页图纸交给本王,本王定会命手下最好的工坊加紧制作,早日实现令尊的遗愿。” 他的语气逐渐激动: “有此神机利器在手,再待孤成功说服母后,掌控皇城禁军,你我里应外合,尹昇众叛亲离,饶是他有再大的本事,也翻不了天——北屹什么时候都能打,但如此天赐良机,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宗策仍闭目不语。 他静静跪坐在佛像前,犹如一口铁水封铸的青铜古钟。 再三好言相劝都没有效果,祁王终于彻底冷下脸来。 他喝道:“宗守正,你难道不想实现你父亲的遗愿了吗?” “还是说……” 祁王眯起眼睛,冷笑着嘲讽道: “我那好皇兄床榻间的本领高强,不过几句甜言蜜语,便叫咱们的宗大将军神魂意乱了?” 作者有话说: 殷祝:啊,我?[问号] 古代对同性之事其实远比大家想象的开放,男宠谋反和为了男宠谋反都大有人在[狗头] 第13章 祁王此话犹如当头棒喝。 宗策的眼皮狠狠一跳。 他冷汗淋漓地醒来,却发现竟是黄粱一梦。 暗室之中,只余一尊缄默的金身佛像,和佛前供着的一盏昏黄长明灯。 祁王早已离去。 寺外雪夜风声呼啸,四下无人。 方才那段对话,是真耶?抑或梦耶? 宗策一时恍惚,难以分清。 佛门清净地,他却仿佛被万千妄念缠身,不得解脱。 宗策咬紧牙关,唇缝间隐忍地呼出一口滚烫浊气,撑着地面,缓慢起身。 长时间跪坐之下的身躯冰冷僵硬,他望着佛祖的金身,走近了些,垂下眼眸,静静注视着正中供奉的那盏长明灯。 片刻之后,伸出布满厚茧的大手,虚虚笼住了那簇明亮烛光。 暖意从掌心生根发芽,宗策再度闭上双眼,扪心自问: 自己究竟该做何选择? 虎口处泛起微微的痒意,他睁开双眼,看到一只蝴蝶落在手掌上——冬日怎会有蝴蝶? 视线落在不远处,他了然: 它将茧结在桌缝间,幸运地在烛火的烘烤下化茧成蝶;但又被命运遗弃,出生在了这天寒地冻的时节。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蝴蝶振翅离开,才缓缓垂下手。 它还不知道,自己注定活不了多久了。 宗策凝视着它良久。 直到它飞出庙宇之外。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小和尚的惊呼声:“这大雪天,居然会有蝴蝶?真真是佛祖显灵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宗策收回目光。 背对着神佛,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借着头顶暗淡的月色,他在大雪纷飞的黑夜里孑孓独行,沿着来时的路,一直走到山门前。 在一棵被大雪压弯枝头的老松下,宗策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