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一声声附和,支着下巴问道:“那既然如此,唐爱卿,朕想问你件事儿。” “陛下请讲。” 唐颂见殷祝没让自己起身,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在殷祝开口发话前,竟自己主动起身坐回了座位。 殷祝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他没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用指尖敲了敲扶手,直截了当地问道:“前些日子新都衙门外有流民来敲登闻鼓,状纸还没写完就因为填了唐大人的名字,就被两侧禁军拉了下去,唐颂,这事儿你可知道?” 唐颂:“臣不知。” “那新都流传你在老家侵吞了一千两百亩私田,当地耕夫无田可耕无路可走,只能为你家当佃农,还有人双亲去世死无葬身之地,上京状告无门还被人打断双腿,你可知道?” 唐颂:“臣也不知。” 他甚至还很淡定地反过来问殷祝:“陛下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殷祝心想好啊,还跟他装傻是吧。 那他也可以装。 他姿态放松地翘起二郎腿,笑眯眯道:“朕听朝中一位爱卿偶然提起,至于是谁,唐阁老就不必多问了。”老头子,瞎猜去吧。 其实是上次发现禁军宿卫伪装上街后,殷祝特意叫苏成德去查了查这批轮值禁军的底细,恰好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陈年旧事,苏成德就顺便上报给了他。 唐颂额头青筋乱蹦,一张老脸险些抽筋。 他看着殷祝一派无辜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挤出一抹笑容:“陛下说笑了。” “臣问陛下这个问题,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谤议臣的家事,还肆意造谣诬陷同僚,若陛下不想说,那就算了。” “好,不愧是内阁资历最老的两位阁老之一,就是硬气!” 殷祝一拍扶手,大力夸赞起来。 他转向一直对着天花板发呆的王存:“王阁老,你有什么话要讲?” 王存颤颤巍巍地跪下,与街边年迈的平民毫无两样:“陛下见谅,臣老眼昏花,方才并未听清您与唐阁老的对话。” 又是一个来装傻的。 殷祝很清楚,王家作为大夏两大世家之一,内部的阴私比唐家也不见得少到哪去。但他身为皇帝,只能拉拢一派打压一派,防止狗急跳墙,两家人合起伙来对付他。 王存之前借女婿给他递的话,也正是表达了随陛下您怎么折腾、自己和王家会袖手旁观的意思。 不过等到刀子悬在自己头顶的那一天,王家究竟会不会做出激烈反应,那就暂不可知了。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抓住主要矛盾。 所以殷祝也没逼他太狠,摆手道:“既然如此,苏成德,去朕的私库里给王阁老取一支百年人参来,补补身子。” 苏成德躬下身子,恭敬应了一声。 王存:“多谢陛下赏赐,但前些日子,唐大人已经给臣府上送了一根品质极佳的人参。” 唐颂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痉挛地颤抖了一下。 “是吗?看来两位阁老关系不错,”殷祝笑道,“那算了,把人参换成虫草吧。” 唐颂微微悬起的心放了下来。 看来陛下还是太过年轻…… 殷祝低头整了整袖口,看着那金线织就的纹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朕本来还想让王阁老帮忙查查唐阁老的事情,但如今看来,于公于私都不合适。” “唐颂。” 唐颂:“……臣在。” “朕相信你,所以,干脆你自己来举荐一个人吧,”殷祝笑道,“唐阁老好歹也是大夏数一数二的肱股之臣,朕的左膀右臂,所以这人官职不能太低,最好同为内阁学士,知根知底。” “唐爱卿,你觉得呢?” 唐颂闭了闭眼睛。 他终于明白,陛下为何今天要揪着他不放了。 这个人选,陛下已经给他框定死了范围,就在内阁之中。 而且绝对不能挑选那些平日里与他不对付的,甚至立场中立也不行。 因为他老家人犯的那些事,是真的,甚至还为此打死了人。 这种事,根本经不起查。 地方官已经愁眉苦脸地找过唐颂好几次了,全靠唐颂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才敢强压着一直不上报。 眼看着距离丞相之位只有半步之遥,唐颂当然不甘心。 但他得忍。 因为如今陛下还是陛下。 更何况…… 他睁开双眼,冷冷地看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王存,在心中记下了这一笔,然后抬头对殷祝说了一个名字。 被念到名字的那名大臣瞬间脸色灰白,知道自己是被唐颂当成了弃子。 但当殷祝问他是否愿意查这起案子的时候,他还是艰涩地开口同意了。 因为被当弃子,或许还有借着唐阁老的光,重新起复的一天; 若是众目睽睽之下拒绝……那才是真完蛋了。 “那太好了,”殷祝看上去很高兴,“内部问题解决了,咱们继续刚才的讨论吧——” “首先,屹人一而再再而三侵犯我大夏边境,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一次,朕绝不接受任何议和的结果。” 唐颂的嘴唇动了动,但到底没出声。 其余内阁大臣见状,也不敢再装聋作哑了,纷纷义愤填膺地表示陛下说得对,就该狠狠地打!绝不姑息!! “很好,”待到声讨的浪潮平息,殷祝挑眉问道,“既然朕与诸位爱卿在这一点达成了共识,那就好办了。” 他环顾四周,再次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关于北屹的战事,有人想说两句吗?” …… ………… 内阁会议结束后,众臣皆是脚步虚浮地走出皇宫。 其中以兵部尚书最为典型。 “奴才听他们私下里说,陛下之威,更甚从前了,”苏成德凑到殷祝跟前,腆着脸恭维道,“方才陛下那气势,可真是把奴才看得一愣一愣的。” “别,你这马屁拍过头了,朕恶心。” 殷祝白了嘿嘿笑着的苏成德一眼,哼道:“你以为他们那叫折服?那叫形势比人强,不得不服。” 新年的时候他问内阁要奏折,本来是想着帮内阁分担一下,在殷祝看来,这帮老大爷们一个个也都上了岁数了,大过年的,可以抽空在家带带孩子跳跳广场舞啥的。 结果倒好,他们居然还推三阻四,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 最后送过来的奏折,殷祝也都翻了一遍。 大多是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 这殷祝就不能忍了。 从前尹昇爱当甩手掌柜没错,但不想管,和不能管是两码事。 他不喜欢做生意,相比起活人更喜欢和地底下的死人打交道,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但耳濡目染之下,也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