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殷祝慎重写下“望将军珍重己身,旗开得胜”,歪着脑袋自我欣赏了片刻,吹干纸上墨迹,亲手将信纸折叠封装,出门交给了苏成德。 “陛下,老规矩?” “老规矩。” 苏成德也慎重地点了点头,把信封揣进了怀中,转身离开。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白胖年轻人直面着殷祝打量的视线,十分紧张,结巴着说:“陛……陛下,臣来为您请午脉了。” “怎么又是你?”殷祝直言不讳道,“汪迁,对吧?太医院没人了吗,非要你一天十二时辰轮班?” “是,啊不,不是,”汪迁苦笑道,殷祝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确生了一张让人见了就讨厌不起来的脸,“太医院自然是人才济济,只是干爹嘱咐我,陛下药瘾发作当日脉象紊乱,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他小声解释道:“干爹说,陛下的身体状况乃机密中的机密,他担心太医院中有屹人安插的间谍,会将这消息透露出去,因此今日才派儿子过来为陛下诊脉煎药。” 殷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朕听说,你是北归的孤儿?” “是,”汪迁低下头,“臣是被大夏军队带回来的,干爹年轻时曾在军中担任军医,承蒙干爹尽心栽培,臣才得以有今日。干爹大恩大德,儿子无以为报。” 殷祝瞧他说话时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十分真心实意,沉默片刻,突兀地问道:“所以你不是北屹派来的间谍?” 汪迁猝不及防地抬起头,瞪大双眼与他对视。 殷祝又凑近了些观察他,挑眉道:“你好像害怕得有点儿过头了,出了这么多汗。” “不,不是,”汪迁脸色苍白地说道,“臣只是……陛下,臣愿对天发誓,臣真的不是北屹间谍!” 他噗通一声跪在殷祝身前。 殷祝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 “进来吧。” * “大人,您的信。” “放那儿吧。” 宗策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正飞速翻阅着一本卷宗,内容是有关北屹境内的抗屹势力情报,在他的左手边,燃了一整晚的烛泪流下桌沿,宛如一滩凝固的鲜血。 幕僚退后一步看着上官,神色欲言又止。 这些情报是他昨日递交给宗大人的,本以为勤奋如宗大人,也至少需要三天才能看完,谁知这才一晚上,就…… “宗大人,您是不是该休息了?昨晚我听说您还带着人去清剿了附近山上的马匪,这加起来,您这都整整两晚没睡了,再爱民如子,也不能这么耗命呀……” 幕僚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宗策兀自不动如山地翻他的卷宗。 待面前没声了,他方才抬头。 “说完了?说完了就出去吧。” “大人!” “行了,我心里有数。” 宗策捏了捏眉心,抽出几份情报推给他,“这几个人你接下来记得重点关注,如果他们回应,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 幕僚不情愿地离开了,宗策重新低下头,逼迫自己继续分析这份卷宗,任由一条条复杂的情报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 因为这或许是现在唯一能够拯救他的救命稻草。 可宗策依旧能感受到,左侧胸膛内跳动的那团血肉,正在一点点衰败、腐烂,并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以一种不可挽回的趋势。 再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 曾经他以为,会是:“陛下,策昨夜梦见了你。” 但现在,大概只能是…… “陛下,臣幸不辱命。” 直到一个念头猝然掠过脑海,宗策捏着页角的手一顿,忽然想起: 阿略昨日,不是已经寄来过一封家信了? 第53章 在宗策的理智反应过来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动作。 拆开信件,看到熟悉字迹的那一瞬间,压抑许久的情绪霎时喷薄而出。 那颗被铁链勒进血肉、疼痛至麻木的心脏终于得到了解脱,重新欢欣鼓舞地鼓动起来。 它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击着胸膛,带来喧嚣的生机。 血脉中冰冻的血液再度奔流,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像是有一只手,把他从不见天日的幽冥黄泉中拉回了人间。 但在最初的狂喜与欢欣褪去后,一阵惴惴不安涌上心头。 宗策的手指不自觉地揉皱了纸张。 指尖的触感告诉他,那个人给他写了三页纸。 如果只是来写信通知他一刀两断,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的。 所以,他能否奢望,那人还惦念着他?没有因为他当初的冒犯而震怒? 想到那夜一触即分的柔软,宗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柔和了些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表面,仿佛能从那些带着墨香的字迹之中,触碰到那人如玉般苍白温凉的肌肤。 他的视线归拢,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信上。 在看到“民女宋薇”这几个字的时候,宗策连自己都没发现,他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角,已经勾起了一个极为微小的弧度。 这是一个他全然未曾想过的开头……和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身份。 那个人用这样的身份给自己写信,是因为不想让他为难吗? 宗策继续往下看。 呼吸从一开始的急促,到看完最后一个字后,已经渐趋平缓。 他把这份信反反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 直到每一个字都铭刻在信中,这才怅然若失地放下,目光怔忪地注视着前方。 宗策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份信。 更不明白,那人怎么能……怎么可以这样纵容他? 明明是他一再无礼犯上,不告而别,却对他如此包容,甚至通篇连一句能称得上是责备的语句都没有。 宗策从前不理解,那些奸佞为何行事如此张狂,仿佛不知法度伦常为何物;但如今,他似乎也体会到那种感受了—— 这样下去,他也会忍不住得寸进尺的。 宗策的视线重新落在那三页纸上,在看到“我的大将军”这几个字时,目光微动。 食指虚虚描摹着那人的笔画,他低垂着眼眸,呼吸悠长平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电闪雷鸣的冰冷雨夜。 那人湿漉漉地蜷在自己怀中,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一边细细地打着颤,一边小声对他讲话,注视着他的眼瞳中不见恐慌,只有满满的信任与一丝掩藏得不太好的担忧。 他再度后悔起来。 那个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吻上那片唇呢? 冰凉的,湿润的,混合着雨水的涩滞。 但那人剧烈的心跳和急速上升的体温,能够很好地弥补这一点。 那人应该会用惊怒的眼神瞪着他,但在那样的环境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