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手下几名将领急匆匆来到议会的大帐中。 他们都注意到了殷祝身上披着的战袍,是谁的那自然不必说,但没人敢提此事,只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着情况。 有的说要立刻回击,有的说不能轻举妄动,一些听到号角声的文臣们这会儿也陆陆续续地进了帐篷,这些家伙的嘴皮子那才叫一个厉害,各执一词加入论战,吵得面红耳赤。 甚至还有人主张得先按照官职尊卑、高低位次排序,再领军引战,听得主座上的殷祝脑仁都疼。 他刚想说你们别胡扯了,直接听他干爹就行,他不插手,就看到他干爹站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冲他摇了摇头。 殷祝猛然醒悟过来——他干爹一直不出声,正是因为顾及到他这个皇帝的颜面。 若是什么事都交给宗策,他确实轻松不少,可手底下的人会怎么想?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立刻用力一拍扶手,冷着脸喝道:“吵吵什么?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朕看你们这样子,怕是屹人还没打过来,就要先自己内讧了!” 这话说得极重,原本吵成乌眼鸡的众人赶紧纷纷跪下,口呼“陛下息怒”。 但究竟心中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殷祝环顾一圈,看到呼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冷笑道:“初来乍到,连战场什么情形都还没搞清楚,就想着搞什么论资排辈,给同僚们立下马威了——朕倒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战场上,官大的就有两个脑袋了!” 这番话更是无人敢应。 帐中一时间鸦雀无声,只能听到一阵阵压抑的喘气声。 “宗策,你来说。”殷祝靠坐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故意用一种极为阴沉的语调点名道,“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宗策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简单利落地把治从的计策讲了一遍,并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治从定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故意挑衅我夏军主动出击,才会有今夜举动。” “这不是废话吗?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倒是说说怎么解决啊。” 一位将领嘀咕道。 殷祝的目光立刻锁定了这人,发现果不其然,他就是当初最先战到主和那一派的将领之一。 怪不得对他干爹表现出这么大的怨气。 或者说,他是先对宗策不满,所以才会站队反对派。 但宗策并未生气,而是继续用平静的语调说道:“这等疲军之计,以策的才智,暂时只能想到两种半解决方法。” 看着那人陡然变得难看的脸色,殷祝大乐,但立马控制好了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得太过灿烂。 他咳嗽一声,撑着下巴,绷着一张脸,用一种贼得意贼自豪的眼神看着他干爹的方向,故作惊讶地问道:“哦?那宗爱卿快说来听听。” 宗策抬起头,被那双明亮炽热的眼眸看得指尖一颤,竟险些当众失态,足足好几秒没能说出话来。 陛下这种全心全意信任的眼神…… 别说是他了,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宗策咬了下舌尖,逼迫自己定了定神,垂眸道:“第一种方法,设置瞭望塔,并在粮草囤积之处上方用渔网与细竹竿编织网罩,网上系铜铃与浸醋棉絮,飞鸢、孔明灯等物若是触网,便会被醋棉黏附坠落,铜铃也方便巡逻守夜之人及时发现,防止造成火灾蔓延。”* “第二种,沿粮仓外围挖掘暗渠,联通地下储水,同时在真粮仓西侧二里设草垛伪仓,外覆浸湿苇席,内藏引火硝石,若下次治从再故技重施,我军可主动点燃伪仓,诱敌来攻。” 这还是殷祝第一次,听到他干爹在战场上出谋划策。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想出两条解决问题的对策,并能将计就计,反将对方一军,即使殷祝知晓历史,也不禁为他干爹这番用兵如神的本领心潮澎湃——放眼几千年历史长河,能被后世冠名为“军神”之人,岂能是浪得虚名之辈? 那刺儿头将领听完,也是哑口无言,只能硬着头皮朝宗策拱了拱手表示佩服。 倒是他身边有位文臣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请问宗大人,还有半条计策是什么?” “他们袭营,我们也可以袭营,”宗策说,“最好的办法不是见招拆招,而是让敌军自顾不暇,再一举全歼!” 那文臣认同点头,可又不解问道:“可屹人占据地理优势,当季又主西南风,我大夏可没有这样的条件啊。” “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 这里人多眼杂,宗策显然不愿多说,殷祝见状立刻宣布道:“今晚劳烦诸位跑一趟,等宗爱卿想清楚了,记得把对策写好呈上来给朕过目。趁着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各位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殷祝反正是把人先打发走了。 “终于清净了。” 他瘫倒在座位上,对着帐中剩下的最后一人抬了抬手指:“宗爱卿,朕渴了。” 宗策从善如流地走了过来,给殷祝倒了杯热茶。 他的姿态很随意,精神也很放松,殷祝了解他干爹,知道现在他在自己面前,绝对是真正毫无防备的样子。 殷祝捧着茶,转了转杯子,忽然笑道:“你还记得咱们刚见面那会儿吗?也是你给朕倒茶,那态度,可比现在要殷勤几倍呢。” 宗策面色一僵,显然想起了那时候犯的蠢,颇有些难堪地移开视线:“策那时……陛下,往事休提。” “好好好,不提不提。” 殷祝哄着他,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还故意把茶咂出啧啧声响,听得宗策牙根都有些痒痒。 “陛下很怀念那时策的表现?”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去,一双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殷祝。 “怎么说呢,有点儿吧,”殷祝放下茶杯,还真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朕时常在想,朕的宗将军,从前究竟是怎么看朕的?居然不惜以美色诱惑,着实让人有些顶不住啊……哎哎,别挠!朕怕痒!” 宗策一手撑在扶手上,单膝顶进殷祝的双腿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殷祝,逆光的眉眼间交织着些微的恼羞成怒,和无奈与纵容的情愫。 “所以策一直在想,若是早认识陛下就好了,”他叹息道,“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这等,进退难言的狼狈境地。” 你哪里狼狈了? 殷祝很想问他这句话。 狼狈的明明是我好吗!每次一说点实话就动手动脚,怎么,黑历史就不认账了是吧? 但面对他干爹似笑非笑的眼神,再给殷祝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这番话说出口。 只能好声好气地推了推宗策的宽肩,低声求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