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会所种满了中式庭院常用的树种,临水榭的是几株梨花,初春天气,梨花已经开了,被风打进没有遮挡的水榭,落在她肩上,身上。 他抬手给她拍掉,云挽也觉得被人看到形象不太好,也拿手拍。 只是他指尖到了她发顶,停顿住。 南方的雨夹雪,其实更多是雨,雪只有一瞬间,停留在睫毛上,衣襟上,不等累积就要化掉,堆不起来。 因此天色也不是刺目的白,而是一种昏朦的灰。 乌沉的颜色。 他眼睛里也是灰蒙蒙,视线几许复杂落在她眼睛。 云挽有些不解:“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 过了几息,又淡淡声,不轻不重道:“刚才一抬头,以为你头发白了。” 她拍开梨瓣的动作一顿,眼眶骤然发酸。 再想看他,他已经移开眼。 仍然维持着端正的姿势。 她过很久才小声说:“你头上,也是。”抿抿唇,“都是白色的了。” 陆承风眼瞳微不可察颤动。 没等他们开口说第二句话。 侍应生递话说:“曾老板改了地方了,您跟我来。” 很常见的下马威手段。陆承风难得没有脾气,只是点了个头,有些狼狈避开她眼神:“劳烦。” 后面他讲生意 ,云挽也听不懂,乖乖坐在旁边吃饭。只是那晚回酒店,她吹了风,当夜就起烧。 他应该是被烫醒了,摸摸怀里,她额头温度不对劲,翻身下床让酒店送药,送温度计,又扶她起来喂了点水。 她烧得人不是很清醒,就开始说胡话:“那个老板,好坏啊。” 他嗯。 她囊着鼻子:“早知道在家看电视了,一边都呼吸不了了,好难受。” 又卷着被子,慢腾腾翻个身到另一边:“现在能呼吸了,但是刚刚能呼吸的又塞起来了。” 最后总结:“好难受,不来了。” 他跟着坐到床榻另一边,笑了:“行。” 他说:“我换个人折磨,不折磨你了。” 后来她确实没再怎么和他出去过,除了海陵岛那次小聚,只是当时她刚怀孕,孕吐严重。 他大概不想让她把生意坏掉,于是中途也没有留下她,留了他秘书。 隔壁包厢隐隐传来含糊笑意,和记忆中他的声音,渐渐重合。 这声笑是那么熟悉,以至于她很容易就认出它来自谁,曾经也对她笑过,甚至几天前的夜晚,还匍匐在她身上。 云挽身形僵滞,这才意识到旁边的包厢有人。 应该是几个人。 说着她听不懂的闽南话。 有男人,有女人。 然而唯一能听出的其中一道声音,是她丈夫。 云挽眨了眨眼,指尖捏进手心,心中好像有什么微弱的疑问,被那声笑声掩埋。 她凭着一股冲动起身,推门出去,想看看他消失这几天,不回家,究竟是在和谁吃饭。 会所名流宴会多,上层云集,因而外观建造得非常富丽堂皇,也很冷清,整个二层,楼道人都特别少。 门半掩着,她能看清里面衣香鬓影,几个人谈笑风华。 他的面孔很模糊,也很淡。 指尖夹着烟,勾住窗外一缕暗暗的夜色,陌生,而又熟悉。 他对面的人,她也并不是不认识。 当初在陆宅匆匆见过,是秋娴。还有一个男人,年级略轻。 应该是她的弟弟,秋桐生。 他们在说什么,云挽不清楚,闽南话很难懂,只是心口忽然传来一点很细微的疼痛。 就像是被刀子,从里面一点点割裂。 即使他们冷战争吵小半个月,她负气让他去找别的女人,可心里从不是那样想。 她没有想过,可能有一天,他对这种拉扯游戏厌烦,也会嫌恶地松开手,去找别人的。 那种言笑晏晏的场面,她看不下去,云挽转开头,几乎是慌不择路想躲起来,冷静一下。 她后退跑了两步,绕过拐角时,撞在一个人身上。 呵斥声响起:“你走路不看路的吗?” 紧接着是另一道熟悉的低沉声线:“闭嘴。” 那人住了口。 云挽红着眼圈抬起头,栾琛略带惊异的视线落在她眼底:“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一个人吗?” 不,不是。 她想。 他并没有陪她,她在家里等他的时候,他的时间,空闲,淡淡模糊的笑意。 全都给了另一个人。 她喉咙被堵着,说不出话,再也经受不住。使点力气推开栾琛,跑进了走廊卫生间。撑着洗手台,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下来。 她撑着台面大口喘息,平静几分钟,心口的空洞挥之不去,他究竟是故意的,还是真心的。 她不明白。 只是今天撞到这一幕,让她陡然失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云挽抬眸,视线飘飘忽忽落在了镜子上。 她眼眶红涩发抖。 然而镜子里不只是她,她闻到一阵香风,看到勾唇看向她的穆丝遥。 她一愣,视线来不及收回,无声僵硬在那。 僵持片刻。 穆丝遥娉娉婷婷走过来:“云小姐,你可真沉得住气啊,这种时候还能阵脚不乱,我真是佩服。” 云挽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低下头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擦手。 “原本我还不明白,陆总娶你这种人放在身边有什么用,我现在算是知道了。” 穆丝遥不再伪装。 终于撕掉那层和善发面具,她宛然一笑:“您怎么还能忍,忍我这么多年,现在自以为好不容易揣了个种,苦尽甘来,结果呢?” 云挽低眼抿唇。 穆丝遥说:“你是早就知道了吧,真是难为你了,忍了我三年。不过谁让我能干呢,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缺女人,更不缺漂亮女人,所以像你这种,也只能算中等货色。你老公身边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选你呢?” 她轻蔑笑:“是因为你睡起来格外舒服?” 紧接着继续大笑两声。 云挽将纸团丢进水池,难得沉了声:“我从来没有针对过你,还请你说话客气点。” 她没有心情和她争论。 短信的事,云挽已经猜得出大概。 应该是穆丝遥自作主张,主动给她发了消息,瞒着陆承风,瞒着所有人。 反正他身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秘书,就连门口警卫见了名字都可以放心。 可这对她来说,通通不是重点。 不管是谁指引,又抱着什么目的。 然而她看到的一幕,总不可能是假的。 穆丝遥满不在乎:“为什么要客气,我实话告诉你,我也忍你够久了,他都嫌弃你到不回家了,你怎么还有脸在别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