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近,拐过一个回廊折角,他温淡的视线扫过来。 云挽躲开眼:“我去一趟卫生间。” 徐星萌未解其意:“啊,那我帮你跟时老师说一声。” “嗯。”她无声无息离开人群,拐过墙角。 云挽洗净手,对着镜子缓和了很久,出来后,情绪还是没能平静。 回廊下已经没了人影。 她垂眼,轻轻叹了口气。 横店望出去就是青山隐隐,却和泉城那么不同。那里深山树林,是迷雾,是瘴气,浓稠而湿冷,她做一场小渔村的梦,梦里浪潮阵阵,很快便醒。 这里不是。 烟气里青山白水,雨丝斜斜密密,像雾又像风,连空气都是柔软的,有南边温柔的气息。 她以为还在做梦。 一场梦醒了,另一场梦接踵而至。 她想起来上次见他,应该还是孩子生病那一晚,那夜也是像这样下着雨。 他心急如焚把孩子抱去医院。 后来问她:“我送你们回去?” 她摆摆手,说不用。 尽管最后还是坐他车回了家,然而那时候他的表情,称得上萧索和狼狈。 再后来,他们就没有见过了。 云挽按时上下班,回家就照顾宝宝,同事聚餐倒是会去,可其实只是为了合群,心里并不怎么喜欢。 大多数情况下,她回了家,八点多就会洗澡上床,陆洵还小的时候,哄他睡觉,或者给他讲故事,做游戏。 他大一点了,不愿意那么早睡,她就抱他窝在被子里看电视。 周末倒是会带他出门玩,只是不去太远的地方。 她再没有在门前,看到记忆里熟悉的银色车身,车里,也没有她熟悉的人。 她的 生活稳稳地向前,有时候梦见他,醒来回忆,那三年的往事,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觉得他可能也放下了,知道和她耗在这里,毫无意义,只会四处碰壁。 他是个非常有自尊的人,被拒绝过几次,心里即便再有多少不舍。 也该烟消云散了。 * 那晚回去,云挽晚饭都没有吃,回到酒店房间,便合衣睡了。 徐星萌挺担心她,问她要不要紧。 云挽扯了借口:“我没事,就是感冒了,有点难受。” 徐星萌说:“那我宵夜点个粥吃,给你留一份。” 云挽点点头:“我把钱转给你。” 雨下了好几天,她的感冒也拖了许久。 第三天,到了晚上去做二采的日子,时朗临时有事,接到杂志社工作,要去钱塘,临走前,就让云挽接手了。 毕竟徐星萌资历尚浅,小宋虽然稿子写得不错,可他采人略磕巴。 只好云挽上。 因为是凌晨一点的大夜戏,云挽也不想麻烦另外两个陪她,就说自己去。 小宋说:“挽挽姐,你回来之后好好休息,后面的都我们替你。” 她笑笑,说好。 云挽打了个车去剧组,哪知进去了,却没看到人。 回廊有候戏的小演员在休息,她温声问:“您好,请问喻小姐在哪里?” 小演员看她一眼:“估计是在休息室吧。” 她给她指了指。 云挽说了句谢谢。 周围有场务在收临时群演的服化道,估计才结束一场大戏,服化道搞一身汗,特脏。 云挽小心避开人家做事。 走到门前,却听见里面阵阵娇娆的笑声,隐约还有男人的声音,很宽厚。 女人在撒娇,男人就调情似的哄。 她听出来,这声音似乎那次在游廊里听过,是姓张的男人。 云挽抿唇,敲了敲门。 里面说:“谁啊?” 云挽礼貌说:“您好喻小姐,我是杂志社的,有和您定今晚的空档。” 女人停顿两秒,声音变得懒懒的敷衍:“哦,又是你们,进来吧。” 云挽将门掩好,休息室不大,和服化间混着用,里面长桌是梳妆台,镜子很亮,东西杂乱,靠墙倒是摆着张沙发,东西不多。 她甫一转头,看见除了张老板,沙发最里面的暗影里,还坐着一人。 他身上黑色大衣紧裹,休息室有开暖气,他却还是怕冷似的微微蜷缩身体,垂眼看膝盖上的平板。 仿佛没看见她来,也没听见声音。那双凉薄锋利的眼瞳,格外安静。 云挽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他。 她怔在原地,手腕轻轻发抖。 喻珊看她对着男人发呆,十分不悦:“愣着干嘛,过来啊。” 他没有抬眼,似乎没有意识到多了一个人。额发长了,拨上去,散下来的几缕搭在眉骨,盖住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云挽有一秒,觉得自己呼吸停了,胸膛闷闷的,很疼。 她勉强扯出抹笑,走过去:“喻小姐您好,这是上回稿件我们整理出的一部分,您先过目。” 云挽将文件夹递给她:“您觉得没问题,我们就继续了。” 屋子里陷入安静。 和喻珊调情的男人见有人来,也不吊儿郎当了。 喻珊随意扫了两眼:“嗯,就这样吧,你让你们主编再美化一下……比如这边,讲我为这部戏做了多少努力,你多加点修饰,这你应该懂吧?” 云挽把她要求记下来:“好的,喻小姐。” 她觉得脑袋发晕,不知道是熬夜,还是今天吃少了,眼前一段段浮出白光。 手是颤的,心里也是,她都不知道和喻珊讲话时,自己有没有磕巴,有没有说错话,问错问题。手机开着录音,她甚至都不记得,究竟有没有提前准备好录上。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结束,匆匆收拾好文稿,起身出去,视线扫过沙发角落。 黑暗里,那道身影不见,那阵气息也跟着消失了。 * 第一周快过完的时候,云挽的感冒才渐渐好转。 崽崽还是每天给她发消息,说一些很幼稚的话,或者干脆不说话,只发出一连串动静。 云挽却有些心不在焉。 崽没心眼,昨天问过的问题,今天还会问。他之前一直问有没有看见他爹。 那会儿云挽心情平稳,还能笑着说没有。 现在,真见到了。 她反而笑不出来了。 后面崽崽再问,她就都机械性回:【没有哦,宝宝。】 崽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也没往心里去。 再隔天,时朗从钱塘回来。那边的事情解决,他看几个人坚守阵营,眼巴巴盼他归,模样苦得不行,笑了:“怎么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有那么不顺利吗?” 小宋说:“时老师,我跟萌萌姐昨天又去见她了,哇,你真是不知道她什么嘴脸。” “嗯,什么嘴脸?” 小宋就跟他抱怨,徐星萌也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