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看她帮朋友做事,总说她愚笨,可是谁不想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没有算计,没有计较,不管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默默满足。 他嘴上不好听,心里不知道多羡慕。 他大闹陆家祠堂,放狠话:“只要我在一天,你就永远别想让她进陆家的门。” 乱糟糟,丑态毕现。 那个除夕夜,他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一个孤家寡人,他有瞬间竟然也会觉得自己可怜。 陆承风想笑。 然而到最后,脑海里浮起的,竟然是那抹纤细的影子。 “我那晚陪你,没有和你说过,那是我母亲死后那么多年,我过得唯一一个还算安稳的新年。” “是唯一一次。” 清晨之后,他就得回去处理陆家的事情。 那年大年初一,他和她说再见,独自一人回了陆家。 他要分家。 可显然陆益年不会同意。不仅如此,陆承风的爷爷陆修贤起码就不会答应。 陆修贤观念传统,陆承风膝下无子,他绝不可能这个时候分家,把家里一部分产业交出去。 他们再度爆发争吵。 后来各退一步。 陆修贤对陆益年说:“这些年你背着我做的事,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情,你要是想在外面玩女人,我不说你,但是你要想带着那女人和野种登堂入室,我告诉你,这个梦你做都不要做。” 陆益年目眦欲裂:“爸!” 陆修贤侧过身:“你不用再提,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陆益年气得发疯,转而威胁自己儿子:“你现在满意了?可是我警告你,你再如何能说动你爷爷,你妈那一份资产,始终还是在我手里。你一意孤行,我也就只有交给你弟弟。” “我没有弟弟。” “可现在有了。”陆益年冷声,“我看东仔做事,也不会比你差到哪去。” “华越崭露头角,也不算站稳脚跟,你尚且泥菩萨过江。我要把滨海造船项目给东仔,你拿什么争?拿什么保?” 父子俩对视,那一眼都如同在看仇敌。 陆益年冷冰冰:“我早提醒过你了,别想着脱离我的手掌心,也别想着高飞。你安安分分继承家里的事业,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你母亲和外公的造船厂,现在不就是你的了吗?” “是谁让 它们落到旁人手里,是谁让它们毁于一旦?” “是我吗,承风?” 所以那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时刻。 在那时起,他就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他要将所有东西夺回。 不受制于人,就要不惜任何代价。 “可后来我也后悔了。” 他说。 “我没有想过,会因为这件事,失去你。” 他承认他是有那种私心在,觉得什么事都可以排在她前面,觉得她会一直在原地等他,等他回头。 有时候想想,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在心里默认她爱他了吧。 否则何以如此笃定,她就是会等他。 可他不懂,再炽烈的心,那么多年,也是会累的。 “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阶段,我回到家,家里却空无一人,只有很多年前我担心出事,草拟的离婚协议书摆在桌子上。你签好了字,人就消失了。” “那瞬间我真的,又慌张又暴怒,形容不出来,只是每次呼吸,都觉得心口很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背叛他,说好了还要反悔,不能乖乖的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不明白。 “所以我惊慌失措下,做了一件这辈子都挽回不了的事。”他抬唇,“我把你关起来了。” 在小渔村。 这里人很少,每天只有固定轮船班次出入。 他把她关在这里,自己也留在这里陪她。 他那时候控制欲,阴暗面,以及他强行压制的慌怒暴躁,都达到了顶峰。 他喂她吃饭,哄她睡觉,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然而其实,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他害怕她离开,更加害怕,自己真的会不习惯她离开。 在他的固有印象中,他们应该是最不会吵架的。 可是他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 “我从没有想过要和你离婚,包括我们吵的最凶的时候,我都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后来唯一一次,终于动了这个念头,肯放手……是因为你哥哥。” 她被绑架,梁西岭那么多年恪尽职守,唯一一次失了控,便中枪昏迷不醒。 “你知不知道我看你哥哥,倒在我前面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他低笑:“我当时在想,我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把你留在身边了。要是能再来一遍,我宁可当时中枪的是我自己。” 起码她心软,说不准就不离婚了。 “后来孩子出生,那天我去医院,不敢面对你。有一瞬间,我怕我真的像老爷子说的那样……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所以这辈子,也注定落得和他一样下场。” “后来除夕,我是和李潇他们一起过的。那年整个苏南都在下雪,我跟李潇说,你不知道,我很羡慕你。” “李潇就说,羡慕什么,你之前还说被牵绊住了。” “我说,可是你不懂,有时候被牵绊住,总比没有牵绊要好得多,人一旦没有牵绊,就像只风筝,风筝线断了,连它自己也不知道该飞到哪里去。” “他问我,你不回去找她了吗?我说找啊,想找啊。” 他顿了顿,有些沉默:“可是,有些事,是我想要,就能要到的吗?” “那几年,我其实真的觉得挺没意思的。我不住酒店了,开始住家,只是后来发现,住家和住酒店,好像也没有区别……整个二楼,空荡荡都,除了你曾经穿过的裙子,还留了几件下来,就只有我自己了。” 他漫无目的。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说到这里。 他一向自尊自傲,不喜欢和别人说心里话,然而言过此处,心里竟然也觉得难受起来。 这种难受无法言喻,突如其来。无数萤火虫飞舞,他眼中有什么砸下来,如洪水般汹涌地淹没了他。 为什么世事总是不够圆满,他顾此失彼,捡了这个,就会丢掉最爱一个。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有一年除夕,是我刚创立华越,我回去,想告诉我妈这个消息,想告诉她,从今往后我长大了,她可以不用担心,只是后来我没能让她听见,她走了。” “后来又是一年除夕,我老子想带着那个女人登堂入室,连带着那女人生的儿子也在家里,他们和乐融融吃饭,你知道吗,那时候好像只有我是外来者,我待不下去……那年除夕,我去找你,就是那一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