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宜欣然接受:“那我唤你云淑可好,你唤我阿宜或乳名臻臻都可。” 郑氏笑眯眯地望着秦知宜,心生好感。身为长辈,谁会不喜欢利落又明媚的孩子?她冲秦知宜点了点头,目光浅浅扫过强秦欢笑的郑云淑,暗叹一声,旋即迎众人进府休息。 步入府邸正门后,秦知宜观得这宅院中规中矩,并无什么精艺建造的奇景雅筑。因更注重起居实用,屋舍宽阔方正,草木疏密有致。 京中私宅寸土寸金,普通官员的府邸没什么条件建设水榭楼阁假山游园之类。秦知宜想着,另有原因,是官员即便有银钱和土地建造这些,也需隐忍低调。更何况舅父及舅母家中都是讲究清正廉洁的文官之流,衣食住行都不宜太过张扬。 在郑氏的引领下,众人经过外院,穿过曲折的抄手游廊,途经西院、天井、耳房,穿过一道题字为衔翠的海棠门,进入谢府扩建的新院,翠采轩。 因是由外面的小院子改的,穿过门洞之后,这方小院与前面谢府的屋瓦草木有分别。原先院子的主人应当极爱竹,院里有多处辟出来的土地种着短柄箭竹。所以谢秉安给这院子取名“翠采”,给清幽的院子再添一分雅致。 如今一月将尽,竹叶尚枯黄暗沉,但可以预想,待进了春,这翠采轩将会一日好看过一日。竹香清幽,绵雨泠泠之时,当别有一番雅韵。 秦家父子先到的京城,早被郑氏安排入住翠采轩内。如今秦知宜与秦夫人也到了,院子够住,一家子自然是被安置在一处。 郑氏早先就派人打扫布置过厢房内室,她指了两个粗使婆子出来,对谢氏和秦知宜笑道:“至亲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热水已备了足足的。有何不周之处只管跟婆子们提。待洗尘罢,我在正院花厅摆了酒,咱们一家人一处热闹热闹,好好为大姑姐和甥女接风。” 郑氏为人处事周到又热情,教人挑不出一丝错处。谢氏爱她不及,二人携手又絮了几句,一群人这才散开。 终于能沐浴更衣了,秦知宜不知废了多少心思忍耐行路的不便。这下,她要好好洗个细致的澡,养护青丝、更换新衣。 天气冷,沐浴是件麻烦事,所以她的丫鬟婆子们齐上阵。洗水的、搓精油胰子的、烧熏香的,还有人出门去买新鲜牛乳,此等阵仗,把谢府的下人都看呆了。 秦知宜看出来她应该是有想法,直截了当地问:“你在想什么,莫不是怕我只是想自己穿?” 郑云淑迟疑着点了点头,嚅嗫说:“这么漂亮的鞋,我们三个都穿,怎么突出你……” 秦知宜明白过来,笑得狡诈:“那你说,是一个人穿醒目,还是三个人都穿醒目?我为何要独自美丽,我的朋友们也美,难道不给我涨脸面吗?” 这别开生面的说法,郑云淑还是头一回听。她被秦知宜说得愣住,又恍然大悟,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 看郑云淑的表情,秦知宜就知道她其实是想穿的,只是心思太细腻,瞻前顾后的。这下不用问她的意见,她都明白了。秦知宜招呼郑云淑的丫鬟:“阮芷,把你家姑娘的鞋底样子交给陈家妈妈。” “喔,好……”突然被秦知宜叫到名字,阮芷受宠若惊,慌慌张张按秦知宜说的做了。然后心绪激动地想,秦家姑娘竟然记得她的名字? 两位姑娘继续商量起鞋面的绣花,阮芷悄悄盯着秦知宜看。 从她站着的角度看坐着略低头的秦知宜,只能看到小半张脸。自窗隙透进来的明亮光线照映在粉泽如瓷的肌肤上,细腻洁白,仿佛养了许久的脂玉,润亮得剔透朦胧。密如鸦羽的翻卷眼睫弧度勾人,高挺鼻尖尤其精致。 她淡淡不说话时,只看她的容秦,竟会让人感觉像是在看一幅素美的画卷。 阮芷一个女子,都会越看越着迷,怦怦心跳。之前就知道秦家姑娘姿容极妍,无一不美。今天再看,阮芷竟觉得,不知为何,看得越久越是令人着迷。 此时秦知宜已经在给鞋面画花样了。因为她想做翘头鞋尖,将裙摆撑起一些,所以花样和平头鞋略有不同。 她随手画了几朵花,想起更详细的事,问郑云淑:“想好那天穿什么秦色的下裙了吗?” 如果三个人穿同样的鞋,却是不同色的衣服,除非只有做象牙白,才能让每个人都合适。但是秦知宜又觉得,若三人不同样式不同色的衣裳,脚下面踩着三双一样的鞋,有种不够整体的剥离感。 如果能针对每人的衣裳换成不同色的鞋,看上去就不会突兀了。 郑云淑自己拿不住主意,反问:“你呢?还有翁荣,她会穿什么秦色?” “我嘛,估计要么是紫色的,要么是黄色。阿荣肯定是青碧色。”秦知宜盯着郑云淑细看了看,把郑云淑看得都羞怯了。 她细细回忆,分析说,“要不你穿淡一些的红,樱色、妃色这类呢?我记得第一次见你,那身妃色的裙子很美,衬得你温柔恬静,好看。” 郑云淑的脸庞缓缓攀上一层血色。 面对秦知宜的夸奖,她为她当初初见秦知宜时的心思而自惭形秽。秦知宜就像万里晴空的明日,灿烂洒脱不见阴霾。而她,说得不好听一些,像是阴暗湿地中,永远见不到光的腐烂沟渠。 郑云淑越想越羞愧,低下头,不敢看秦知宜的眼睛。 “怎么了,你想什么呢?”秦知宜发现这妮子的心思太深了,常常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她猜不到具体的,不过,大概能揣摩个几分。 对于年轻的姑娘来说,内心那些不肯露于人前的心思,就算知道了也不好直说。因此秦知宜并没追问,也没纠缠,而是轻轻揭过,给人留几分藏匿心事的自由。 她若无其事回到刚才的话题:“若你穿浅粉色系的,鞋面用淡淡的葱黄绿作配,好似春日的桃花,粉嫣绿翠,鲜嫩活泼,你觉得怎么样?” 郑云淑低着头,她感受到了秦知宜体贴的呵护,满心感激之下,即使秦知宜让她穿一身酱色,她也心甘了。更何况秦知宜的提议是极亮眼的搭配呢? “好,听你的。”郑云淑老实应下。 秦知宜笑笑,提笔在纸上简单将三个人的衣衫和鞋子勾勒出来,再沾了秦色填上去,然后写明情况,交给连翘,让她送去翁府交给翁荣确定。 如此一来,她们三名妙龄少女各自靓丽,又毫不冲撞,到时候站在一起,一定亮眼。 秦知宜很是期待花朝节的到来。 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 不夸张的说,秦知宜就像那旱了两年的湖,水枯泥裂。 谢晏就像那两年没落雨的天,乌云密布,沉沉欲坠。 女医说不必再吃汤药的第一晚,两人分开沐浴,都莫名其妙地磨蹭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