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泊的处境,白舟没料到今晚她会突然松口。 “所有人都劝过你,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小白。” “你自杀那天我报了警。考虑到贺望泊的精神病史,警方先将他送进了长云接受评估。我听林老师说,在长云的时候他的表现出奇地正常,甚至能处理工作上的事。后来他的犯罪嫌疑解除,他的监护人就将他领走了。我了解过,那个监护人姓文,曾是贺家的保姆。” - 再一次来到这间孤儿院,白舟已经记得路了。在会客室等文姨的时候,他想起了上次发生在同一地点的那段对话,那段贺择正和伊遥的过往。白舟错乱地想,或许他和贺望泊正在重复这个轮回。 文姨看见白舟的第一反应是忍不住叹气,她为白舟倒了杯热茶,杯盏在近来渐冷的空气里飘漾着热雾。 白舟捧着茶杯,暖着略微发僵的手指,听见文姨说:“您瘦了很多,白先生。” 白舟笑了一下,但那笑里苦味居多。 “望泊呢?”他问。 “在仓库搬东西,我们今早接收了一批捐赠的棉被,冬天要到了。” “他知道我要来的,是吗?” “嗯,按照您的交代,我和少爷说了今天您会来见他。” “可他好像……” “是的,没有反应。少爷这段日子非常正常,甚至回公司上班了。当年夫人死后,老爷也住过一段时间的精神病院,然后在某一个晚上,他突然就变得正常了。少爷这种表现和老爷当年一模一样。” “这是好事吗?”白舟盯着茶水里飘浮着的叶片,像是在问文姨,又像是在问自己。 文姨回答:“我不知道,白先生,我不知道。少爷从前恨我,因为当年那把帮助你逃跑的钥匙是我复制的。这三年我每次去长云看望少爷,他都拒绝和我说话。” “现在他突然重新和我说话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仅如此,我把他从长云接回来以后,他一句关于你的事都没提起过。” “他有再回过水木上居吗?” “没有,他一直住在我这,有空的时候会来孤儿院帮忙,就像今天这样。” “完全没有说要找我吗?” 文姨定定地看着白舟,“没有。” 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在白舟的胸腔里酝酿,无法简单用欣喜或是难过来形容。他隐约预感贺望泊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的抉择,非常强烈的预感,可白舟不敢相信。 “能带我去见他吗?”白舟问。 - 在领着白舟去仓库的路上,文姨记起了什么,转过身对白舟说:“或许是我想多了,我觉得少爷最近洗手的频率比较高。” “洗手?”白舟不理解。 “……应该是我想多了。”文姨又摇了摇头,这话就此揭过。 - 贺望泊将最后一床棉被搬上推车,一抬头先是看见了文姨,然后是她身后的白舟。 天气变冷了,白舟穿得有些厚,就更显得他清瘦。 怎么能不瘦呢?他可是在重症监护室躺了足足一星期。 文姨一言不发地接过了推车,推着往外走了。仓库里只剩下贺望泊和白舟。 “这身衣服没有见你穿过,”贺望泊问,“是新买的吗?” 白舟点点头,“桑柳买的。” 又想起贺望泊可能不知道桑柳是谁,补充道:“是我的大学同学。” “暖和吗?” “嗯。” 白舟不太习惯,他跟贺望泊的对话一直都围绕着生死爱欲,天天都像在打仗,忽然间这样闲话家常起来,白舟觉得好陌生。 可这样无端端地说那些死啊爱啊的,又太奇怪了,白舟硬着头皮找些和当下气氛相符的话题:“听说你回公司上班了。” “嗯,我爸癌症扩散了。虽然很多年不来往,但他到底只有我一个接班的。” “啊?”白舟诧异道,“什么癌症?” “胃癌,几年前就诊断出来了,切了一部分的胃,最近检查发现复发,已经转移到肝了。” 白舟回忆起他唯一一次见过的贺择正,当时白舟的确觉得他过于憔悴,像是一直大病未愈,原来那时他已经患上癌症了。 贺望泊告诉白舟如果他想去探望的话,贺择正在南医大附属的肿瘤科。白舟默默记下了。 “今天不用上班吗?”贺望泊又问。 白舟迟疑道:“我……我辞职了……” 贺望泊一怔,过了一时,他问:“你不上班哪来的钱?为什么不要我的卡?” “之前念硕士的时候存了一点钱。”白舟只回答第一条问题。 对话又中断了,两人安静地站着,都不看对方。 初冬的空气清冷,四围静谧。他们之间好像从未有过这种平静的时刻。 最后是贺望泊先开口:“我的驾照拿回来了,你的东西还在水木上居,要去拿一下吗?” 白舟想了想,说好。 - 再次坐进贺望泊的副驾,白舟感到局促。他大半时间都望着车窗外,偶尔会偷瞄一眼贺望泊专注开车时的侧颜。 两人没再说话。贺望泊开车很稳,起步停步都是缓缓的,绕山路的时候也不晕人。他把车停在了水木上居外,但人依旧坐在驾驶座里。 “我不进去了,”他说,“你收拾完叫我。” 白舟点了点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他猜得到为什么贺望泊不进去,而推开门之后所见的景象证实了他的猜测。沙发里全是白舟那天流的血,一滩滩红到发黑的血迹,鲜明得刺目。 白舟拧了毛巾,把自己的血擦干以后才去收拾行李。翻找白米饭的时候,白舟发现了当年他送给贺望泊的生日礼物,当时最新款的电子宠物。贺望泊一直收在床头柜里。 这机器竟然还没坏,按下开机键以后彩色屏幕亮起,露出一颗卡通骷髅头,是宠物已经死亡的象征。 白舟操作了一会儿,调出饲养日记,发觉贺望泊当年的确认认真真地养过它一段日子,在白舟离开以后。 白舟心里泛酸,他关掉了电子宠物,重新放进床头柜。 他将行李箱搬到门口,贺望泊过来帮他装上车,问他接下来要去哪。白舟不想暴露程桑柳的地址,所以只报了个附近的街名,贺望泊可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没有细问,送了白舟到达目的地,帮他把行李搬下车。整件事就像普通朋友来帮忙搬个家,丝毫没有分开时的那种哭天喊地和歇斯底里。 白舟拉起行李箱的手柄,站在贺望泊跟前。那种预感愈发强烈,他心里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忽然白舟张开手,抱住了贺望泊。 这街上还有人。白舟向来不习惯在公众地方做出亲密举动,他也觉得自己奇怪,刚一抱上就松开了。 但贺望泊已经红了眼眶。 他伸出手,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抚摸着白舟的脸庞。 始终不敢再触碰。 “我后天来接你,”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