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瑾安闻言,忽而往前凑了凑,同她呼吸相闻:“阿凝,我不能成亲,我同你说件私隐,你万不能往旁处说。” 青凝一时纳罕,却听卓瑾安在她耳畔低低道:“我先前儿病了那一场,已是子嗣艰难,断不能再坑害小娘子,叫她们嫁过来守活寡。” 青凝:“......” 此事关乎男子尊严,青凝从没想到过,有一天会听到这样的隐私。 自然她更加想不到,会有卓瑾安这般不要脸面的,会不顾男子尊严诓骗于她。 青凝离他远一点:“你.....卓郎君醉了,还是少说话为妙。” 卓瑾安却不依不饶,扯住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瞧着她:“阿凝,你帮帮我,你就嫁给我,来同我来做这一桩交易。如此,你替我遮掩私密,我给你庇护与自由,两相得利。” 竟是这般吗?青凝一时语噎,只是如此说来倒也划算。 卓瑾安见她迟迟不应,眼里的光亮暗下去,淋湿的小狗般:“阿凝,你也不肯帮我吗?” 青凝一时生出点不忍来:“我......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我也并不想轻易走入一段婚姻。” 卓瑾安又逼近一点,他身上有薄荷青草的气息,一点点侵入青凝的呼吸,他说:“阿凝,并不需要你走入一段婚姻,你若是肯同我做这一桩交易,你只需留在金陵便可。自从我上回生了那样一场病,如今家中万事都依我。” “我们留在金陵,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人能束缚你,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陪着你四处收茶、经营铺子、吃酒赏花。当然,若是.....若是你不想我陪着你,那我便离你远远的,我给你卓 家的庇护,给你自由自在的权力,让你比如今还要恣意些。” 青凝想离他远一点,却被他虚虚环在了怀中,他似乎醉的厉害,将头枕在青凝肩上,哀怨道:“阿凝真是狠心肠,连这点忙也是不肯帮的,我给你能给的一切,只是要你替我挡挡这世俗的眼光罢了。” 那薄荷青草味点点侵袭而来,青凝去推他:“卓瑾安。” 卓瑾安忽而抬起头,细长的丹凤眼凝着她:“阿凝,你还欠我一份救命之恩。” 卓瑾安不肯松手,眼里亮晶晶的哀求:“阿凝打算怎么还我这份恩情呢,不妨嫁给我,同我做成这一笔交易,这恩情便也一笔勾销。” 他实在太怕吓跑她,只能一遍遍强调这是一场交易,甚而要编造自己不行的幌子,可他又觉得一切都值得,只要她能在他身边便好,天长日久,水滴石穿。 青凝一时心虚,他确实欠他一份救命之恩。这救命之恩是天大的恩情,自然也是该还的。 远处草长莺飞,西湖夜雨,是新的夜幕,明天也将会是崭新的黎明,一切的一切,都是未曾预料的开始。青凝忽而镇静下来,她从来不是拧巴的人,既然她嫁给他,彼此都有所图,有得益,为什么不行呢,日后他们二人相互帮扶,也都能获得更平静安宁的日子。 卓瑾安见她久久不语,一颗心七上八下,可他没料到,青凝忽而抬眸,她说:“好,我嫁给你。” 这下换卓瑾安手足无措了,他一下子老实起来,抓着衣襟低低道:“阿凝答应嫁给我?” 青凝起了身,微笑着往前走:“天都这样黑了,快些儿回去吧。” 卓瑾安脸上的酒意都退了去,忽而上前一步,扯住她的衣袖,他说:“阿凝,说话要算数,你既答应嫁给我,咱们....咱们下个月便成亲。” ..... 青凝回到金陵时,已是五月下旬,她将春茶往各处去送,送完了茶已是六月初六,她忽而反应过来,她要嫁给卓瑾安了。 也是这六月初六,一艘游船停在秦淮河畔,古朴典雅的一艘船,并不引人注目,却无人知晓,里头坐的是这大殷的太子殿下。 三月份时,京都就有传言,这新朝的太子殿下要亲往南边来整顿吏治,南方官场一时如临大敌,先是里里外外自查了一遍,做足了表面功夫,没成想,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这便懈怠下来。可谁知,六月份一过,太子竟是直入江陵,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江浙总督孙正和一身便装,正在擦冷汗,他立在舱内战战兢兢:“殿下,湖广两地过来的难民,如今已被妥善安置。上个月,我们江浙往湖广已送了一万石的赈灾粮,多了是真的拿不出了。” 他说完,偷偷抬眼瞥了一眼窗前背手而立的太子殿下。 见那人修长挺拔,威仪英挺,孙正和便赶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崔凛转过身来,一张清俊的脸益发刀削斧凿般的利落,他瞧着孙正和,嘴角有朗润的笑意,只眸子却是冷的:“孙大人不必拘束,且坐下喝一杯茶水。” 孙正和一愣,没料到太子这般温润如玉,他擦擦汗,应喏着坐了,只是刚坐下,便听上首的人又道:“孙大人家中有良田万顷,一年产米粮不计可数,只是孙大人家中只得二百人口,一年是如何吃得下这许多粮食?” 旧朝积弊已久,江南繁盛之地,亦是贪腐之地,南边的官员各个暗中屯田,已是老黄历了。 孙正和刚坐下,甫一闻言立时滑跪在地,他方才还以为这太子殿下是个好打发的,没料竟是这般的洞明,连他家中有多少田地、多少人口都清清楚楚。 他冷汗又下来,连手都开始哆嗦:“殿.....殿下,小人......小人.....” 崔凛坐至交椅上,不紧不慢喝一口茶水,还是方才温润口吻:“孙大人不必着急,不如再好好想一想,你们南边这批官员,能捐献上来多少米粮。” 一时游船内安静下来,只余下孙正和的冷汗滴答滴答,落在织锦地毯上。 这当口,云岩端了碟子点心来,又给崔凛续了茶。 崔凛放下杯盏,目光扫过孙正和,淡淡落在那碟点心上时,微微顿了顿。 孙正和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哆哆嗦嗦了好一会子,才道:“殿下,臣愿同南边的同僚们,一同捐出五千石的米粮。” “五千石?” 崔凛清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忽而捻起块桂花糕细细地瞧,花朵儿样的桂花糕,上头还洒了一层细碎的花瓣,沾着糖霜,让人瞧着便有食欲。 那边孙正和哆嗦得更厉害了:“一万石!臣愿带同僚们一并捐赠一万石!” 崔凛没回应,将那块桂花糕放在口中尝了尝,清甜而不腻,似曾相识的味道。 孙正和见太子一言不发,一咬牙:“五万石!臣等愿奉上五万石米粮。” 崔凛依旧没作声,却忽而嘱咐云岩:“哪儿买来的点心,去把这卖点心的给我寻来。” 孙正和脸都白了,为着保命,忙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