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承天府尹夤夜奏报皇帝。永历暴怒,命刑部连夜查办。天子一怒,哪怕是条幼龙,也是雷霆万钧之势, 刘衡被从床上揪起来传讯。皇帝开口,那便是钦案,直接下了诏狱。 刘衡供认,去岁冬月曾派忠心门客前往翠屏府,择机谋害正在当地办差的宁王,几乎得手。后来,听说那人投江伏法了。 线索断了,他也松了口气。日间偶然得知,凶犯竟然意外遗留了他铺子里的腰牌——那人原在生药铺当差。 他诚惶诚恐,想把唯一的证据偷出销毁,于是派了三个武功高强的门客。没想到,最大的能耐就是翻个高墙。自称身手绝顶,临战却撅腚任人宰割,真是白养了这些废物。 虽然他与庆王志趣相投,往来甚密,但此事全是他自作主张,庆王毫不知情。他们也绝非朋党,纯粹是君子之交。 至于与宁王有何仇怨?刘衡给出一个可笑的答案:妒忌宁王年纪轻轻就拥有亲王爵位,迎娶友邦的金枝玉叶,踏上人生巅峰。自己二十多岁时,还在寒窗苦读,灯油都没钱买。 “一切顺利,我可以安心睡了。”听罢四舅的叙述,叶星辞缩进被里,双手小心翼翼搭在胸前,“啊,真是充实的一天。” “等你手好了,叫你更充实。”楚翊轻抚他的脸,又哄孩子似的在他身上轻拍,“睡吧,我去一趟诏狱,看看情况。” 更衣出门之后,楚翊追问随后而来的四舅,声音发颤:“刘衡的供词怎么说的,他想杀我,庆王真不知情?” “刑部多是庆王党羽,压根儿不让我听审,只给我看了供词。”陈为也说要回去睡觉,伸着懒腰走出几步,又若有所思地回头,眼中流出敬佩,“从前,是我低估小五了。我总觉得这小子奸滑无比,有所图谋,原来他真的可以为你去死。但凡他没接住,那匕首就刺进他胸口了。很多人一辈子也遇不到这样的爱人,大外甥,你圆满了。” “我会一辈子对他好。”楚翊起誓般坚定。 他带着罗雨出门,在车上眯了一会儿。到诏狱时,正在梦里和小五亲热呢,缓了半晌才下车。不然,太过不雅。 人家会想,九爷到了阴森的诏狱竟如此亢奋,该不会有特殊癖好。 这里和刑部的牢狱相邻,专为钦办案件而设,拘押的都是官吏,监舍宽敞明亮,桌椅床铺俱全。 不过,这可没有“刑不上大夫”的约定俗成,所以刘衡一进来就瘫成烂泥,全都招了。 此刻庆王也在,正端坐堂屋,脸色阴沉地翻阅刘衡的供词。从监区而来的冷风掠过,他打了个寒颤。 这是他的得力干将,昨日下午还收到对方送的暖心安神药枕。而现在,他心是凉的,神是慌的。 辅车相依,此案一出,无论他是否知情,都将遭受重大打击。 他麾下吸纳了一批瑞王曾经的拥趸,势力虽大,却也臃肿不堪。此刻,他才意识到壮大的代价——不断承担旁人的过错,一损俱损。 见楚翊冷脸信步而来,庆王立即迎上去,嘘寒问暖,关心“弟媳”的伤势。 他紧握楚翊的手,双目泛泪,恳切道:“老九,四哥真不知道,你落水是因为这杂碎!四哥承认,上次刘衡在早朝公然攻讦你,是我授意。但我绝没指使他害你!现在,皇上肯定以为幕后之人是我,唉,哥心里难受啊。” 看得出,庆王有点慌,但依然条理清晰。他把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抖搂出来,以彰显此刻的真诚。 “皇上怎会这么想?他虽年幼,却不昏聩啊。”楚翊淡然一笑,飞速翻阅口供。之后,他盯住四哥的双眼,合理地诈了对方一下,“我听说,昨晚刘衡大呼小叫地想见你,供词里怎么没提?” “谁说的?”庆王目光一凛。 “这你别管。”楚翊神态松弛地打个哈欠,“虽然负责审讯的官吏都是你的附庸,可也不是密不透风的铁板。” “说实话,那几句口供没记,刘衡是想让我为他求情。”庆王叹了口气,目光坦诚,“按律,他该凌迟处死,夷三族。放心,我不会包庇他。他想害你,我恨不得生啖其肉。” 从四哥的眼中,楚翊窥见一丝难得的真挚。他拍了拍四哥的肩,瞳仁颤动,轻声道:“我相信你。我的棺材铺被人骗去五千两银子,也是你做的?” 庆王笑着否认,反问:“我的蠢货管家和长史,高价买回两千斤胡椒,是你卖的?” 楚翊也笑着否认,说自己可没那本钱,公主把嫁妆捂得死死的。他笑意淡了,正色道:“我想见见姓刘的,跟他聊几句。” 庆王没阻挠,也没提出陪同。 楚翊在诏狱北侧角落见到了刘衡,整片监舍只关了他一人。这里阴冷晦暗,似乎被春天抛弃了,仍停留在寒冬。不过,远不及江水那侵入肌骨的冷。 楚翊没去坐为他准备的椅子,屏退狱卒,直接站在牢房木栅前。一盏油灯斜映他冷峻的脸,牢房里的人惶恐跪拜:“罪员刘衡,叩见王爷。” 楚翊没那闲情去骂人,冷冷盯了对方半晌,压低声音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想杀我是为了让你效忠的庆王上位,做摄政王。你背后,有没有庆王的指使?” 刘衡否定。 “庆王不会为你求情。”楚翊用指尖点了点粗实的木栅,俯视不久前还咄咄逼人当廷参他的男人,“他怕受你牵连,引皇上怀疑,恨不得再踩你一脚。” 刘衡绝望地张了张嘴,泄了气,身子一软瘫坐着。 “若说有人能求情,也只能是我,受害者本人。你是必死无疑了,区别是凌迟还是腰斩。要想保全家人性命,自己也死得痛快点,就不得有半分虚言。”楚翊的声音和眸光都更沉,隐隐颤抖,“我再问你一遍,是我四哥指使你的吗?这不会写进供词,我只是想知道。” 刘衡沉重地摇头。 “四爷真的不知情,我瞒着他干的。但是,他确实记恨九爷你。他说,他把你当兄弟,你却利用他,还趁着他和三爷相争,暗中霸占了公主。” 楚翊倏然放松了,后退一步,扬起嘴角。他最怕的事,没有发生。 “那叫情投意合,不叫霸占。” 刘衡诺诺称是。 “好,我帮你向万岁求情。不过,我是为了我的王妃。”提起心上人,他嗓音顿柔,“他心思清澈,假如你的父母、兄弟、妻儿全被株连,他会陷入自责。” 刘衡泪流满面,叩首谢恩。 楚翊负手离去,懒得听他的赞颂。恶人的夸奖没什么好听的,像屁一样。 当日,圣旨下达。 刘衡被革职抄家,拟定于春闱后腰斩于市。宁王宽仁,为其求情,免夷三族,妻妾可携儿女自投娘家。四间生药铺暂时查封,清点后另行出兑,所得银钱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