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获救之后,我过得很难,闲言碎语要人命。”王姑娘神色一暗,抚摸着羽箭,又振奋道,“多亏这支箭,给了我勇气。我想,我连杀人都不怕,还怕人嚼舌头?不过,我还是选择换个地方活。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对吧?” 叶星辞没问她,现在过得如何。从她的神态气色,和她公婆对自己的态度,能看出她过得不错。 “王飞兄弟,你……是不是在军中遇见难事,私自跑出来了?”王姑娘有些小心地问。 “王飞”这个名字,让叶星辞苦笑一下。她说得很委婉,其实是说:边境有战事,你们是当了逃兵吧。 叶星辞没否认。只说,自己赶着回顺都,救治重伤昏迷的同伴。 王姑娘也没多问,忧心道:“像你这样慢慢走,再过个十天半月也到不了。你较去年消瘦了,这两天住我家,好好歇歇脚。” 傍晚,王姑娘的丈夫从城里送菜归来。那是个结实憨厚的年轻人,听说恩公到来,又开始杀鸡,还取出珍藏的黄酒。 叶星辞想,明天一早就走吧。再住两天,满院的鸡都消失了。 婆母收拾了厢房,拿来新做的衣服,还把家里最好的铺盖给他们用。并说,已经约了屠夫,明天上门杀猪。 叶星辞慌忙劝阻,说再长长膘,过年杀,不然太亏了。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婆母麻利地铺炕,“我儿媳命苦,我当她是亲闺女。你救了她,就是我们家的恩人,这点招待微不足道。” 叶星辞以自己不爱吃猪肉为由,堪堪保下猪命。 他洗了个澡,躺在干净厚实的褥子上,摸着充实的肚皮,身心放松。这是连日来,住得最舒适的一次。 更开心的是,王姑娘生活美满。他当初的勇气,正在她身上延续,并将传给新的生命。 “小五,明天走之前,多要点口粮。”睡在身边的四舅嘀咕,“饥一顿饱一顿的,饿怕了。” 叶星辞“嗯”了一声,沉沉睡去。后半夜,却被腿部的剧痛逼醒。那种深邃的钝痛,像只手在血肉里大肆翻搅。看来,患处又恶化了,不得不处理。 他点起油灯,看了看酣睡的四舅,拿起罗雨的刀,来到房间一角。他褪下一条裤腿,忍着强烈的抵触感,将刀刃在火上燎了燎。接着,咬住自己的一把头发,朝患处猛一挥刀。 嗤——脓血溅出。 叶星辞眉头一颤,额角冷汗如豆。 他一点点朝外排挤脓血,挤了很久,直到血液完全呈鲜红,腿也不再肿胀。做这一切时,他很平静,也没吭声。汗水汇在颤抖的下颌,如雨中的檐角。 敷药包扎后,叶星辞收拾干净,换上新衣,若无其事地重新入睡。 翌日上路前,他能感觉到,腿正在好转,这让他松了口气。接着,这口气又提了起来。因为,王姑娘的丈夫把家中骡车的缰绳交到他手里。 “这——” “恩公驾车去顺都吧,方便点。”年轻汉子爽朗地笑着,“车上装了不少吃的,还有一吊钱,用来住店。我本想为恩公驾车,但内子临产,家父腿又不好,家里实在离不开人。” 叶星辞惊诧万分。 一辆骡车,是普通庄户人家最贵重的财产,居然就这么借给自己。他张了张嘴,没拒绝,因为他拉车的能耐确实比不过骡子。 他连声道谢:“我到了地方,就托人把骡车赶回来。你放心,一定送还!” “不碍事,不急用。”一家人爽快道。 叶星辞生疏地赶车离去,走出很远,还能看见王姑娘一手扶着后腰,一手高高地挥舞。 “多亏你广结善缘,救过那女子,我们才有骡车坐。”四舅悠闲地倚着一大包吃的,手里剥着一枚卤蛋,“这下,可以看看风景了。” 叶星辞也侧目,看向官道旁的农田。阳光如金缎,温柔地铺在广袤田野。他一路当牛做马,终于有闲心赏景。 骡子很温驯,走出几里,他便掌握了驾车技巧。骡子胸前有个铃铛,伴着车轮滚滚叮当作响,和着清脆鸟鸣,叫人对前路生出无限期许。 “小五,加一鞭,跑起来!”陈为开心道。 “坐稳喽!” 叶星辞挥动长鞭,鞭梢一声脆响,骡子小跑起来。清风扑面,二人快乐地颠簸,有说有笑,猜测几天能到顺都。叶星辞猜六天,陈为猜七天,还下了赌注。 “四舅,你输定了,毕竟我驾车。” “下午换我来。”陈为正笑着,忽然大叫,“哎哎,罗雨要颠下去了!” 叶星辞慌忙放慢车速,让四舅别光顾着吃,照看好罗雨。别等晚上歇脚了,才发现把罗雨掉在半路了。 六天之后的午后,骡车驶入顺都城。长途跋涉,把这头可靠的骡子累瘦一圈。 第303章 至亲至疏,是夫妻 越靠近宁王府,叶星辞的心越沉。 他想见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男人,又怕见面。男人留给他最后的记忆,是凄冷的眼神,和不回头的背影。他很怕,会再度看见它们。 “罗雨,咱到家了,呜呜……”陈为以袖拭泪,握着依旧昏睡的王府卫队长的手。 骡车转入祥宁街。 只见街口的石坊披着白绢,一派肃穆。家家户户门前都挑起白幡,为亡魂引路。王府大门,亦是白灯高悬,引魂幡飘动,一对石狮披素。飒飒秋风到了此处,宛若呜咽。 陈为一愣:“这是给我办白事呢?” “应该吧。”叶星辞心不在焉,攥着鞭子的掌心尽是冷汗。 陈为嘿嘿一笑:“好家伙,这是第二回出活丧了,我这辈子就和白事有缘。” “吁——” 骡车停在王府角门,戴孝的门房家丁迎出来,愕然惊呼:“王妃,你不是回娘家了……啊呀,舅老爷?!”又看向车上昏睡之人:“啊呀,罗护卫?!” 家丁有的来帮忙,有的飞奔通禀。管家王喜最先赶到,抱着陈为老泪纵横。 叶星辞也眼眶发潮,说了王姑娘家的地点,“这骡车是借的,把牲口喂养几天,给人家送回去,再装些钱粮礼物。” “老奴明白。”王喜抹着泪。 陈为见府里遍地缟素,戏谑地咋舌:“这番布置,恐怕把铺子里的库存都清了吧。” 王喜说,舅老爷不一般了。皇上追谥他为文忠侯,追赠为进士出身,灵堂破格设在平日不启用的中路大殿。 “我有爵位了,还是进士了?”身为秀才的陈为欣喜若狂,“那我活了,这些会不会收回……” 王喜说,不确定,这种情况还没有过先例。 “听荷还好吗?”陈为急道。 王喜面露哀戚:“听说舅老爷马革裹尸,听荷姑娘悬梁了!” 陈为一口气没上来,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