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中盛满热粥。 和殷乐漪记忆中的范阳侯世子安昱,好似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人。 她怔然喃喃:“竟还活着……” 鄯州被攻破,和鄯州刺史范阳侯自尽的消息一起传到晋国都城时,殷乐漪便以为安昱也不在人世了。 她得知此事时也曾为安昱伤心落泪过一场,如今得知他还活在人世,殷乐漪喜极而泣。 陆乩野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她忙抹了眼泪,压下心头动荡。 粥棚那一头,安昱的小厮眼尖的瞧见了陆乩野的马车,“世子,那不是你这两日一直在寻的陆将军吗?” 安昱抬头一瞧,果然见得陆乩野穿着便服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忙让小厮接着施粥,大步跑向陆乩野的马车。 “陆将军且慢——” 他跑到马车下,仰着头正要向陆乩野扶手行礼时,瞥见车内还坐着一名女子,他尚未看清那女子面容,对方便将身子转了过去,留一袭背影给他。 安昱望着这袭背影,一时竟忘了说话,只直愣愣地望。 半扇车门忽的被一脚带上,将那女子的背影给挡了去。 “安刺史。”陆乩野收回长腿,意味深长地问:“寻本将所为何事?” 安昱骤然回神,正色道:“陆将军,我知您下榻鄯州是为了粮草补给一事。但鄯州经过上次一战后已经元气大伤,又逢万物枯竭之季,鄯州粮仓所剩的粮都只够鄯州百姓勉强果腹。若把那本就所剩不多的米粮,再匀出一大部分给军中,那鄯州百姓便真的难以熬过这个冬日了!” 他言辞恳切,句句都以鄯州百姓为先。 陆乩野听罢,却是只笑不语。 安昱紧接着又道:“我并非是不愿为魏国兵将提供粮草,只是数月之前,有一批鄯州百姓趁夜盗取了粮仓躲入山林中落草为寇,这才出现了此等为难的局面……” “你找我,莫不是想让我帮你上山剿匪?” “是!还请陆将军出兵相助我鄯州剿匪!”安昱又行了大礼,“只要能夺回他们盗走的粮草,鄯州和魏国的将士便都有救了!” 陆乩野连正眼也再屑于再给安昱,敛了笑容,败了兴致。 “我非鄯州刺史,你所说之事,与我何干?” “驾车。” 马夫得令,绕开百姓继续驾车前行,留安昱挫败地站在街道上。 马车内,殷乐漪将方才他们二人的谈话从头到尾都听了全,也知晓了安昱如今还活着,继任他父亲鄯州刺史的官职,是因为降了魏,她此刻心中五味杂陈得紧。 陆乩野的眸光似有若无的,在殷乐漪面上一扫而过。 她低垂着眸,眉间郁郁,眼尾那抹流过泪的红艳分外刺目。 倒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含愁图。 “殷姮。” 殷乐漪抬头,茫然看他。 “马车走出已有一里地,他竟还未追上来。” “谁?” “自然是你那旧情郎。”陆乩野双手环肩,露出一幅隔岸观火,等着瞧她反应的恶劣模样,“看来,他并未打算救你。” 第8章 止戈“……你能不能带我去找陆欺。”…… 纵使殷乐漪有意不和安昱相认,但安昱只见得殷乐漪一个背影,便呆愣入神。 但陆乩野今日没被糊弄过去,除了安昱和殷乐漪相继失态外,还有那李磐在到鄯州第一日便对他提起过,范阳侯世子对芙蕊公主一见倾心,后来害了相思病还险些丢了性命。 眼见被陆乩野看破,殷乐漪便也不再隐瞒。 “安昱并非我情郎。”她解释,“只是我幼时他曾到宫中小住过,我与他有一段幼时玩伴的情谊。” 殷乐漪说到此处,抬眸看一眼陆乩野,“还请陆少将军莫要妄加揣测。” 她明眸澄澈,所讲句句属实。 陆乩野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神色之中的兴味暗了几分,似乎在为未能让殷乐漪在他面前失态而感到无趣。 马车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地方后,陆乩野的两名下属早已站在门口等待。 傅严傅谨二人见到同行的殷乐漪虽有惊讶,却还算稳重,都未表露。 殷乐漪这也算看明白,陆乩野到此处是有正事要办,他能捎带上她一程让她来见岑柔,只是顺路。 “傅谨,带她去见岑柔。”陆乩野刻意强调,“一盏茶后,就送她回驿站。” 殷乐漪道:“陆少将军不必多虑,我只见她一面便出来,用不了一盏茶。” 她看向傅谨,“有劳带路。” 两人走后,傅严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双手递给陆乩野。 “公子,都城八百里加急方才送到的。” 陆乩野扫了眼信口的火漆印章,来自大魏赫连皇室。 他面不改色地撕开,取出里面的信笺展开,看完上面的内容后,冷笑了一声。 “傅严,火折子。” 傅严取出火折子打开。 陆乩野两指夹着这张密信引火点燃,语气未明地道:“我们这位陛下,不但想要晋国的国土,还想要晋国的民心,实在贪心得很啊。” 傅严虽提前扫清了四周的人,闻言却还是忍不住劝阻,“公子慎言。” 陆乩野将那烧得只剩一片灰烬的密信,随意的一丢,笑的很是不以为意,“无妨。” 另一边,傅谨领着殷乐漪进到一处小院,他们去时正好碰上往小院里送餐食之人。 殷乐漪站在院门外,远远地看见了里面完好无损的岑柔,悬在她心里的大石这才真正落了地。 陆乩野虽性子恶劣,但言出必行,没有蒙骗她。 傅谨见她站在院外再不往前,“不进去吗?” 殷乐漪摇了摇头,她是当真不打算与岑柔再见面。 一是怕陆乩野猜疑,二则是如今她和岑柔即便相见,也是徒增尴尬,何必扰人又扰己? 既然对岑柔而言活着比任何事都紧要,那便遂她心愿,让她独自安静活着。 离开岑柔所住的院子,傅谨又驾了马车送殷乐漪前往城外的驿站。 走回到白日里安昱施粥那条道上时,殷乐漪鬼使神差地掀了帷幔一角,往那粥棚的方向看去。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盛粥的锅早就见了底,可仍有许多百姓碗中空空如也,年迈的老人牵着连路都走不稳的孩童失望的离去。 殷乐漪看着他们,心头一阵阵地泛酸。 哪怕鄯州已归于魏国,但这些百姓却是生于晋国、长于晋国的晋国人。 他们如今正饱受饥饿之苦,殷乐漪这个曾经被他们拥戴的公主殿下,却什么也不能为他们做。 她想取些簪子和首饰赠予他们,往头上一摸却摸了个空。 她被魏兵俘虏之后,身上便没有什么金银首饰的,她那根价值连城的并蒂芙蕖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