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半。 他说自己叫赵草,爹娘给他取的名字,希望他像草一样活。 但两个哥哥在家的时候,都叫他赵三儿。 赵三儿还说,等再过三年,他能提得动刀了,也要像哥哥们一样,给宗策当亲兵。 宗策自小练武,听从师父的话,滴酒不沾。 所以他打火铳时、握刀杀敌时,手比任何人都稳。 但那次征兵之后,他渐渐发现: 酒是个好东西。 “将军……将军!” 亲兵的呼唤让宗策猛地回过神来。 “什么事?” “朝廷来人了,”亲兵飞快道,“这次不像是假的,我看到他们带了圣旨。” 监军? 宗策并不意外,或者说,朝廷若是一直不派监军,他才会觉得奇怪。 只是他长时间未休息,神经紧绷,太阳穴都涨得发痛,现在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应付这些难缠的太监。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做就能不做的。 “知道了,”宗策呼出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让他稍等片刻,我先去换身衣服。” “哦好,不过将军,他说了他那边不急,让你先紧着手头的事来,别耽误了军机。” “克勤已经退兵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宗策却心下稍定。 能这么说的监军,就算吃拿卡要,也不会太过于难缠。 “这边你帮我看这些,我回府上一趟。” “是。” 宗策翻身上马,一甩鞭子,扬起漫天尘土。 “驾!” 晖城物产贫瘠,冬日气候严寒,又毗邻两国边境,平日里时常有小股屹人南下劫掠,因此,就连官员都对此地退避三舍。 大家都认为,来这儿当官,和流放也没两样了。 在这种前提下,城主府自然也不会有多豪华。 虽然相比起百姓居住的茅草屋已经强上不少,但本质上,就是个用土砖堆起来的二层小楼。 甚至还有不少房间没人住,年久失修,一到变天的时候,漏雨还漏风。 殷祝才在客房住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有种想要在墙壁上题写《陋室铭》的冲动,甚至觉得连自己的精神都得到了洗礼。 人格都变得崇高了! 但殷祝真不是夸张。 古代长途跋涉本就累人,一不小心病逝途中,以他当皇帝的水准估计连个咸鱼都捞不到,只能就地掩埋。 就算苏成德给他安排的马车都是隔音减震的,但这几天几夜颠簸下来,依旧是吃不好睡不好,浑身骨头都发软。 殷祝身子本来就虚,下马车的时候更是吐了个昏天黑地,差点把旁边服侍他的青琅吓够呛。 等躺在客房那硬得能硌死人的床上,再盖着一股霉味的旧被子,殷祝生无可恋地瞪着天花板上荡秋千的蜘蛛,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住了。 他问了宗策安排留守的亲兵,只有他干爹卧室里有张收拾过的床榻,被子也都是晒过的。 他去看了一眼,虽然简陋,但勉强还算个人住的地方。 于是殷祝很放心大胆地鸠占鹊巢了。 别问,问就是因为他是皇帝。 殷祝掏出一卷空白的圣旨,写了几笔,随意丢给外面那值守的亲兵,然后在对方的怒视下一头倒在了他干爹的床榻上,心安理得地把人轰了出去。 再低头嗅嗅枕头上的味道,被子里的味道。 咳,虽然什么都没闻到…… 但睡在他干爹的房间里,总有种安心的感觉。 他很快就睡着了。 “人在里面?” 宗策大步走到门口,皱眉质问道:“谁让你把人放进去的?” 亲兵为难道:“将军,小的也不想啊,但他带了圣旨。” “上面写的什么?” “将军,小的不识字……” “……笑话。圣旨还管监军睡哪间房?” 宗策眼皮一跳,伸出手:“拿来,给我看看。” 亲兵乖乖把圣旨递了过去。 宗策展开。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 “宗策,朕来看你啦!!!” 宗策:“…………” 他啪地一声合上圣旨,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宗策:还真管得着,可怎么办呢[托腮] 第26章 亲兵期待地问道:“将军,上面写的什么?” 他摩拳擦掌,“那混球要也是骗子的话,小的这就进去把他拖出来,狠狠办了!” “住口,”宗策立刻说,“他不是,你可以走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如果克勤再来攻城,记得第一时间报告。” 亲兵哦了一声,遗憾退场。 他走后,宗策在门口站了许久。 他捏着手中宛如烫手山芋般的圣旨,多日不曾休息好的神经突突直跳,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焦躁的烫意。 宗策用力闭了闭眼睛。 他强迫自己,把纷乱的思绪,连同那不可捉摸的心绪一同摒弃。 现今是战时。 那个人来到晖城,他却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说明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瞒着满朝文武,偷跑出来的。 一旦皇帝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最坏的情况,落入屹人手中,宗策不敢想大夏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然,他也有第二种选择。 只要他现在转身出去,和亲兵说,他方才看错了,这封圣旨也是伪造的,远在新都的祁王就能轻易不战而胜。 如果宗策想,那人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 ——要做吗? 那人虽然个子高挑,但四肢却生得修长纤瘦。 在床上扭身时,稍一不注意,胯上的骨头甚至会硌着自己。 也就臀上还有些软肉了。 明明皇宫中每日锦衣玉食地娇养着,也不知一身肉都养到了哪里去,皮肤更是动辄一碰一个红印。 就连闺阁家的女儿,也不会这样娇气。 ……要做吗?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他会用惊怒的眼神看着自己吗? 会像上辈子那样,用冰冷的眼神刺痛他,痛斥他宗策大逆不道,无君无父,天地不容吗? 宗策的五指一点点收拢。 直到绫锦材质的圣旨,在掌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生出了些许埋怨——那人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这个时间,他应该带上后宫的宠妃佳丽们,一同去南方的行宫“避冬”才对。 可如今,温暖如春的南方他不去,膏粱锦绣的皇宫他不待。 究竟为什么,非要来这战火纷飞的晖城! 宗策低头,目光落在随身的佩刀之上。 铿锵一声,他用拇指顶开刀鞘,推开房门,大步走进了屋内。 寂静卧房内。